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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窘处


许是父母亲恩爱多年,叫陈知沅心生向往,竟也有了别的念头,譬如她也会想,不知道苏照若能看见自己的好后,他们能不能成为佳话。

        陈知沅正发呆想这些事情,裴言的声音在她身边冷不防响起:“在想苏令安?”

        “啊?”陈知沅愣了愣,心事被裴言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下意识地否认,“没有,我只是在想,若是我去学琴,你觉得好不好?”

        “学琴?殿下可饶了那些风雅爱琴之人吧。”裴言失笑,陈知沅弹起琴来,简直要命。

        “裴子桓,我还没学,你怎么知道我学不好。”陈知沅气鼓鼓的,拿出要与裴言辩驳的架势,全然不记得自己此时是应该低眉顺眼一些的。

        “殿下身姿凌厉,掌法有力,该从武而非文。”裴言一本正经地说着鬼话,脸也不红,他明明已经喝了两壶酒,却不见醉态。陈知沅适合习武这样的话,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裴言说的出口了。不过凡事有比较,比起陈知沅那惨淡的才华,武学倒确实要略胜一筹。

        陈知沅有些苦恼:“可我若学会了,没准儿苏令安能对我另眼相看。”

        说完陈知沅惊觉,自己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显得痴迷苏照过分不说,不是更让裴言不痛快么,她赶紧捂着嘴,却见裴言的脸色不知为何冷了下来。

        裴言的语调骤冷:“殿下果然,还是在想苏令安。”

        眼前的少女皱着眉苦恼,却在提到苏照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她就那样喜欢苏照么,哪怕只是皮囊,也能这样深陷么。

        裴言觉得,或许陈知沅真就浅薄,不得解法。

        裴言把脑袋凑到陈知沅脸旁,鼻息就落在陈知沅的脸上,他很喜欢这样靠近陈知沅,这个距离很近,但又并不逾矩。起先陈知沅还会因为裴言突如其来的靠近而脸红,现在已经她习以为常,只会默默伸手推开裴言的脸,然后说他一句不要脸。

        可这次陈知沅的手还没落在裴言的脸上,便先被裴言捉住了手腕,裴言嘴角挂着有些虚假的笑,同陈知沅道:“殿下与臣在一起的时候,还想着苏令安,这可没道理。”

        果真是火上浇油了。

        可他说陈知沅没道理,却不知自己更没道理,陈知沅活生生一个人,脑中想什么不想什么全由自己做主。她或许想着苏照,或许想着陆谦,又或许想着裴言,不论她在何处,与谁在一起,这都是她的自由。

        现下裴言冷不防说了这样一句话,却让陈知沅觉得不对劲,她觉得裴言变了,从他这次北上戍边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从前裴言与她在一起时,彼此都是互相取笑,有如兄弟,可现在裴言愈发顺着陈知沅,闹些小脾气,偶尔说话像个深闺怨妇。

        这太奇怪了。

        陈知沅微微用力想要挣开裴言,他却更加用力捏住陈知沅的手腕,陈知沅皱着眉说疼,裴言便小力一些。

        裴言知道陈知沅是故意的,清平殿下虽是出了名的娇气,但是能爬墙上树,就知娇气中带着七分假,何况自己也有分寸。裴言自幼习武,知道哪里捏着最稳当,也知道什么力道不会疼,可陈知沅说疼,因为她不知如何回应裴言的话。

        陈知沅就这样被裴言制住,她想了想道:“你这话没理,我也时时想着你啊,我吃盐水鸭的时候,街上看杂耍的时候,下雨踩水的时候,都想着你呢。”

        陈知沅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最应该想着裴言的时候,她没想到。

        但裴言却在心里认真默了默,是啊,吃盐水鸭吃不完的时候想着有自己一起就能吃完,街上看杂耍的时候想着那些招式在自己手里不过如此,下雨踩水的时候想着累了就跳到自己背上让自己背着。

        陈知沅没说假话,只是没说全罢了。

        见裴言脸色并没有什么好转,陈知沅妥协了:“那我同你在一块儿的时候只想着你,与旁人在一处的时候也想着你,可好?”

        显然陈知沅是在讥讽他,他们之间的相互嘲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按照习惯,裴言应该松开陈知沅,然后漫不经心地说上一句“殿下怕是想着我出门就掉河里吧”,陈知沅便笑着说自然是这样。

        可是现在的裴言有些不一样了,他并没有这样说,他扣着陈知沅的手放在他膝盖上,很是郑重地说:“好啊。殿下金口玉言,可别反悔。”

        这话真心,不掺半点假,只是不知陈知沅何时看得出来。

        陈知沅觉得被他的手扣住的地方有些发烫,心中也觉得有些不自然,她和裴言怎会这样说话呢。裴言说话时的酒气落在她脸上,她甚至不敢抬眼去看裴言,他们不过咫尺之距,不能再亲密。

        好在这样彼此局促的场面没有维持太久,陈知沅听见窗外有烟花燃起的声音,便知道属于佳代楼的夜开始了。这是佳代楼的习惯,在每晚开门迎客前,都会燃放一筒烟花。

        裴言这才放开了她,与她一道去窗边看烟花。

        看过烟花,他们到第一阁的正厅去,如今的佳代楼花魁文姬姑娘带着面纱,抱着琵琶走下了楼,然后在众人瞩目中拨弦。陈知沅全然忘了方才的窘态,用胳膊碰了碰裴言,问他:“你可喜欢姑娘弹奏这些器乐?”

        裴言没看她,低头看着被陈知沅胳膊碰过的地方,答道:“我更喜欢姑娘舞剑。”

        其实他想说,自己没那个运道,能有个姑娘愿为自己学器乐,他怕陈知沅生气,因自己戳她的痛处。

        “骗人。”陈知沅小声反驳,裴言可真会说瞎话。其实陈知沅晓得的,裴言大抵是有些喜欢奉常大人的女儿周姑娘的,那位周姑娘不仅姿容秀丽,而且弹得一手好箜篌。陈知沅有一日同裴双泠聊天的时候,裴双泠告诉陈知沅,她二叔鲜少夸奖人,但有一日在奉常大人府上听过周姑娘弹奏箜篌后,回来便夸了两句周姑娘的琴艺极好,人也清秀。

        这可真真是件大事了,陈知沅与裴言相识十余年,还没听他夸过哪家的姑娘,就是自己,也得仗着公主身份威逼裴言,他才肯松口。这位周姑娘,是裴言真心实意夸奖过的第一个人,故而陈知沅当即便认为,裴言有些喜欢周姑娘。

        陈知沅也曾装作无意问起裴言可有娶亲的打算,想着裴言若有打算,她便想法子帮裴言同周姑娘搭根线,谁知裴言却说,自己并未想过这事。裴言生在将门,驰骋沙场,看着风光无限,却无法保证能够安然无恙,性命日复一日不能攥在自己手里,也许有一日,就身死战场。若是娶了个极好的妻子,或许叫人家年轻便失了丈夫,何必呢。

        这话让陈知沅听的有些难过,便安慰裴言,若是他遇到一个同他两情相悦的姑娘,就算只有一日欢愉也胜过百年孤寂。裴言却叹了口气,陈知沅当他是在自嘲要如何才能遇到这样的姑娘,只有裴言自己知道,他的叹息,是因为不愿自己深爱的姑娘忍受死别的折磨,而自己又不肯放下深爱的姑娘。

        这心思陈知沅不知道,她那时只想,若能让那位周姑娘成为这样一个人,该有多好。若是成不了,自己与裴言朋友多年,时时挂记他,也让他不算少人挂怀。

        陈知沅正想着,裴言的声音传来,不大不小:“臣何必欺骗殿下。”

        原来他听到了。

        他们听了半个时辰的曲儿,期间裴言伴着琴声渐渐睡着,看着裴言睡得很熟,陈知沅觉得是时候了,便跑去向女歌借了一套歌女的衣服,那衣服穿着胸口凉飕飕的,背后摸着薄薄的一层,一套衣服挂在身上轻得像没穿一样。

        歌女衣着露骨,佳代楼也不能免俗。

        女歌看她这身衣服穿得别扭,笑着问她要做什么,陈知沅便贼兮兮地凑过去,小声道:“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得罪了阿桓,使了好些方法也不起作用,他这回是真切地不高兴我呢。故而我想,若是我扮作个曼妙歌女,给他弹上一曲,任他差遣一番,兴许能让他释怀。”

        女歌顿了顿:“曼妙歌女,是说你自己吗?”

        “当然。”陈知沅张开手转了个圈,“倒也不是我自负,我打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虽说平日里粗糙了些,但十几年来怎么也养的白白嫩嫩的,又跟着阿桓习武多年,身段好着呢。”

        女歌不置可否,给陈知沅带上面纱:“但愿裴子桓瞧着这的确是请罪而不是报复,助你一臂之力,你可要马到成功。”

        陈知沅没去分辨女歌嘴里负罪报复的话意,抄起一把琵琶,轻手轻脚地溜回第一阁,背对着裴言坐得端正。

        裴言醒来的时候,身旁早没有陈知沅的身影,他坐起来揉揉眉心,抬眼便看见桌边背对着自己坐着一个歌女。那歌女穿的是佳代楼里的衣服,抱的是佳代楼的琵琶,偏是身形看着不像佳代楼里的人。裴言虽然从没留意过,但也知道佳代楼的姑娘看着不会这么僵硬,她们都是唱歌跳舞为生的,往那儿一坐也该是盈盈一歪的。可眼前这个,抱着琵琶跟抱着剑似的,看上去非但没有柔弱无骨的意思,反而有些英武。

        更要紧的,是这个歌女看着十分眼熟。

        “姑娘。”

        裴言一开口,那姑娘立马转过身,朱钗翠环戴满了脑袋,脸上蒙着面纱,尖着嗓子回道:“大人,方才屋里的贵客让奴上来弹琵琶,不知您想听什么?”

        裴言坐正:“你都会什么?”

        陈知沅装模作样地一拨弦:“奴什么都会,大人请点。”

        “清平公主有一首拿手的曲子,只用琵琶便能弹出百种器乐的声音,声音交错,自成一曲。这首曲子很是有名,姑娘既然身在佳代楼,应当是会的。”

        陈知沅一听就知道这是胡说八道,自己音律半分不通,哪还能有拿手的曲子,她一时激动,顺嘴回道:“哪有这样的曲子,你胡诌的吧。”

        “当然是胡诌的,不然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歌女吗?”

        “你你你什么意思。”

        “你说呢。”裴言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知沅,“殿下。”

        陈知沅将手里的琵琶放在一旁,也不继续装下去了:“你早认出我来了。”

        “殿下身形健硕,手脚有力,扮做女将倒是合适,要扮做歌女,可不太像。”

        裴言一把拉起陈知沅,揽着她的腰,将人向自己怀里带。陈知沅这身衣服就是几层薄纱,裴言的手放在她腰上,似乎还感觉到陈知沅身上的温度。

        他知道陈知沅娇气,金枝玉叶娇软得很,可如今隔着薄纱将人抱在怀里,裴言才知道,女儿家的身体可以软得像是没有骨头。

        什么身形健硕,手脚有力,都是些假话。

        陈知沅被裴言突如其来地拉起抱着,整个人摔进裴言的怀中,头上的簪子都落了下来。裴言一手扣着她的手腕,一手环在她的腰上,掌心的热气让她微微发抖,手腕处的灼热让她感觉不到单薄衣料外传来的凉意。虽然隔着面纱,不会看出太多情绪,但她依旧不敢抬眼去看裴言的脸。

        怕裴言看出她满面通红。

        脸颊滚烫,陈知沅感觉得到。

        “你放开。”

        裴言松开手,声音变得喑哑:“臣逾矩。”

        陈知沅转身去捡回琵琶,还什么马到成功,这次是马失前蹄了,她慌不择路地去开门,还不忘化解方才的尴尬:“逾矩,太逾矩了。裴子桓你这个体统啊,明儿得去找个先生再好好学学,太逾矩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只剩下房门摔得“哐当”响。裴言愣在原地,手中的温热还没有消散,这一个月来的郁结在此时都不见了,他捡起方才从陈知沅头上落下来的簪子,雕琢的是大朵大朵的芍药,不是陈知沅喜欢的那种。

        陈知沅逃进女歌房中,女歌见着她的样子,头发松散,眼神躲闪,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你果真被子桓揍了?”

        “哈?”

        “便同你说子桓瞧着你这模样定以为你失去报复他的,你那般气势汹汹的模样,真要说是佳代楼的的人,那可是砸了我的招牌。”

        “我便这般不堪?”陈知沅三两步走过去,脸几乎贴上女歌,“难怪阿桓抓我,是给我恶心到了?”

        陈知沅腹诽,亏自己还不还意思脸红,感情裴言方才欲言又止,是这么个意思。

        “抓你了?”女歌倒是很吃惊,“这倒是出乎意料,不过你也不必太自卑,兴许子桓见过世面,看着你其实没那么膈应。”

        “你还是别说了。”

        陈知沅三两下把衣服换回来,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同女歌说了两句,便回第一阁去找裴言。因为有了女歌方才那几句话,陈知沅丝毫不窘迫了,开门的手势也孔武有力了。裴言看见陈知沅换回了衣服,扬了扬手里的簪子道:“殿下这是为臣准备的惊喜?”

        一听这熟悉的强调,陈知沅就知道今日这事虽然没办妥,但裴言心里肯定是不计较了的。陈知沅道:“若能得你开心,也算得上惊喜。”

        裴言不置可否,由着陈知沅来拉他,说是天色已晚,应当回程了。

        从后面楼梯下去的时候陈知沅瞧见一个男子有几分眼熟,抬头却发现裴言也在瞧他。等陈知沅再看过去时,那男子却不见了,裴言也收回眼神,像是他方才并没有去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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