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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太子


陈知沅在府中修了几日剑法,对着后院的大片梅林胡乱劈砍着,那些原本就只缀着几片叶子的梅林在陈知沅“凌厉”的剑法下,显得更加凄凉。

        这片梅林很有些来历,它们原本栽植在与临阳城相隔两百里的梅山上,因为长势好,看着喜人,被管辖梅山的苍州城主掘了几十株,当做宝贝,送到了先王跟前。

        先王是素来不喜欢臣子投机取巧的,但瞧着那些梅花开得喜庆,难得没有生气,赏赐了苍州城主一柄玉如意,算作恩典。

        那些个梅花不仅是先王觉得模样好,连太后看了也连连夸赞,于是先王略加思索,大手一挥,着人把几十株梅花栽到了宁康宫。

        宁康宫,陈知沅的宫殿,自她出生起便被赐居,期间修葺两次,恢弘华贵也只比东宫逊色两分。

        送梅花给陈知沅,倒不是因为陈知沅有多喜欢,陈知沅这人喜好其实很难琢磨,看着像是什么都喜欢,又像是什么都不喜欢,饶是先王把她捧在手里疼爱着带大,也不怎么说得清楚。这梅花送给陈知沅,在先王那里,纯粹是见着好东西就想拿给陈知沅罢了。

        因为是先王送的东西,陈知沅很看重,不让别人碰,拉着裴言一株株亲手栽到宁康宫前庭。他们两个忙活了好几日,专门请了宫里栽种草木的匠人在旁边盯着,小心翼翼地侍弄,搞得满手泥垢,颇为狼狈。

        陈知沅一面气喘吁吁,哀声叫唤,一面又不肯放给匠人来做,被裴言提着领子,咬牙才坚持种完。

        总归种好了梅花后,陈知沅为了聊表谢意,请裴言在望天居吃了一只盐水鸭。原本就是被陈知沅诓去做苦力的裴言,在吃完了盐水鸭后,神情更加扭曲。

        陈知沅倒是喜气洋洋,跑到先王跟前邀了功,顺带还没忘了提着良心夸裴言一嘴“吃苦耐劳,世家典范”。裴言从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由衷感叹清平公主心里的世家典范门槛可真低,还不如城东那家绸缎铺老板招学徒的要求高。

        但陈知沅不在意这些,每日搬着凳子坐在宫门口,招着手叫住来往的內侍宫人都来瞧稀奇。而这稀奇,在陈知沅这一番动作后,成了常事。

        那片梅林在先王赏赐之后闻名姜王宫,因为那年冬天,但凡踏进宁康宫的人,都能闻到馥郁的花香。

        这件事后的第二年,先王崩逝,陈知沅大晚上抱着梅花树,脸埋在树根扎进的草泥中,哭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碰巧那晚有雨,陈知沅淋得湿透,裴言找到她的时候,她浑身裹着泥,眼泪鼻涕都和在雨水里,长发一缕一缕搭在身上,眼中还全是血丝,活像个水鬼。

        那一晚陈知沅因淋雨发烧,渐渐变成重病,太医署以太医令为首的太医们治了两日,才让陈知沅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来。但从此以后,陈知沅脑子时时糊涂,彻底成了个“废物”。

        等到陈知沅及笄前一年,王君下令开始修建公主府,陈知沅十五岁的时候,公主府修了个雏形,她特地嘱咐工匠,要留一片梅林的位置。

        这梅林是先王赏赐的,王君允诺,让它跟着陈知沅。

        然后在那一年秋天,又是拖着裴言,陈知沅将梅林移植到了公主府,因为有了先前的经验,这一次陈知沅与裴言倒是种的很快。

        陈知沅那座公主府,什么都还没建好的时候,就先植了一片梅林。

        如今这梅林在陈知沅手里愈发光秃秃,她手里的木剑没什么飒爽的招式,此时一劈一砍,同斧子的差别不是很大。

        哦不,还是有些差别,斧子砍在树枝上不会这么不痛不痒。

        陈知沅泄了气,这练剑委实是在困难事,想着用这法子讨好她那位严苛得有些刻薄的母亲,可以说是自讨苦吃。她破罐破摔地把木剑插在地上,插着腰,给自己灌了好几口凉水,才算舒坦了。

        几口凉水下去,凉水的劲头冲到她的脑仁上,她有些上脑,一手撑着树干,想着还能不能有除了折磨自己之外的法子来应付文乐长公主。

        她正出神想着,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她练剑时,连迟迟都是不在旁侍候的,正待要转身的时候,一道掌风袭来,陈知沅顿觉不对劲。

        陈知沅接住来人的拳脚,顺势将那人的左手反剪在他背后,两步上前,将来人整个抵在树上,仅看着那人的背影,便瞧出是谁:“陈知淮,你敢偷袭我,找揍呢。”

        被叫做“陈知淮”的小小少年被钳制住,“哎哟哎哟”地叫唤,奋力挣扎了几下,发现拧不过陈知沅的蛮力后,粗着嗓子道:“阿姐慎言,我可是当朝太子,你怎敢对我出言不逊,动不动喊着揍我,成何体统。”

        这小小少年正是让陈知沅在武学上勉强留有几分自信的当朝太子,陈昀陈知淮,王君的长子。

        太子殿下比陈知沅四岁,打小就爱跟在陈知沅屁股后面跑,比起父母,更黏陈知沅。当然,陈知沅觉得这大抵是因为她带着陈昀摸过鱼爬过树,彼此臭味相投,所以更亲近些。

        陈昀从会走路开始跟着陈知沅,至今十年有余,养成的习惯是最听陈知沅的话,身为太子,在陈知沅身边有时却乖得像只小猫。

        如果不算上他们姐弟斗武的时候。

        太子殿下使性子的时候,王君王后都没有办法,得叫来陈知沅,才能降住陈昀。而王君的话陈知沅又是很听的,所谓一物降一物,正是如此。

        如今陈昀一副正经样子,端出太子身份,却并不起作用,陈知沅和他自己都晓得,这不过是玩笑话。故而陈知沅贴近陈昀耳畔,佯装惊恐:“哎呀,臣女知错,要不要请太子殿下降罪啊。”

        陈昀皱着一张苦瓜脸,嘴上还不肯先讨饶:“孤瞧你认错诚恳,就不追究啦。”

        陈知沅扣着陈昀的手腕,将他甩开几步远,然后踢起插在一旁的木剑,凌空接住,挽了个剑花向陈昀刺去:“堂堂一国太子,躲在后头偷袭我,你还想追究,我看你最近是皮实了。”

        陈昀堪堪站定,便要去躲陈知沅的木剑,脚下没留意,险些摔倒。陈知沅抓住这个空子,木剑一转,变剑为棍,在陈昀的手脚关节处不轻不重地打了几下。

        陈昀抱头,装得可怜兮兮:“好了好了,阿姐别打了,你拿着裴家剑跟我比,不是占我便宜嘛。”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裴家剑虽然是武学上乘,可我只是学了些皮毛,你好歹跟着薛统领习武,薛统领对你倾囊相授,到底是谁占谁便宜。”陈知沅收回剑,一脸嫌弃地看向陈昀。

        陈昀却还在找补:“话不能这么说,虽则裴家剑剑法精深,阿姐学得粗浅,可阿姐你在武学上天分极高,怎么也得胜我一筹吧。”

        这话听着便是三分真七分假,真的是陈昀的确还不如陈知沅,假的是陈知沅可没有什么天分。她若有天分,手里拿着裴家剑的武学秘籍,师父又是临阳年轻一辈武功第一的裴言,早就名扬天下,成女中英豪了。

        清平殿下之所以还以庸碌出名,便是因为她与“天分”二字,没有半点缘分。

        时时自省得分外清醒的陈知沅深知这个道理,故而说道:“你今日来,不是为了拍马屁,拣好听话来哄我高兴的吧。”

        陈昀锤着心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阿姐什么话,做弟弟的说些实在话,在阿姐眼中,却是在溜须拍马?”

        “你少来,你我姐弟多年,你那些小心思,我可太清楚了。”

        被一眼看穿的陈昀“嘿嘿”笑着:“阿姐明见,的确是有一件事要麻烦阿姐。”

        陈知沅走到一旁给陈昀斟了杯茶,抬手递过去:“没有麻烦事,你会偷溜出宫来找我?”

        陈昀接过热茶,捧在手里:“我可不是偷溜出来的,我拿了父王的手令,正大光明来的。”

        “哦,还有这样的事?你灌了王君几壶酒,让王君这样潇洒。”陈知沅挑眉,满脸的不相信。

        “是这样的,前几日不是阿姐你开府么,回宫路上甚是无聊,父王便过问了我的课业,发现实在是惨不忍睹,于是着我今日去太师府,向苏大人讨教一二。我想我与苏大人并不熟识,虽说带着父命,但也不便打扰,若真是登门,少不得有个与苏大人相熟的人一道,免得场面上有些局促。我思来想去,我识得的人中,与我亲切,又同苏大人关系匪浅的,唯阿姐一人。”

        “所以?”

        “所以免不了要请阿姐与我走一趟了。”

        陈知沅默了默,然后开口拒绝:“小阿淮,不是做姐姐的心狠,不肯与你方便,实在是我最近忙于练剑,不太得闲。”

        陈昀看了看四周能称得上一句“凌乱”的梅林,嘴角显而易见地抽了抽:“莫说做弟弟的说话不中听,阿姐,你这剑法,却也没什么可练的了。”

        陈知沅轻蔑冷笑:“那你还输给我,好没面子。”

        陈昀一听,立马气鼓鼓地反驳:“那不过是我年纪上差了一分,等过两年我身量长了,阿姐你未必还能提今日的劲来。”

        “这话等你长高了再说也不算晚,如今你有求于我,好歹摆些姿态出来吧。”

        陈昀伸出两根指头:“两碟芙蓉莲子糕。”

        这很是诱惑陈知沅。

        宫里一直为负责太子饮食的厨娘做的一手好糕点,其中最为拿手的,便是芙蓉莲子糕,饶是陈知沅自诩为吃遍这天下奇珍,也不得不赞叹,这位厨娘做芙蓉莲子糕的手艺,若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陈知沅每次到东宫的时候,都会吃上两碟。

        可哪怕是这样的好东西,陈知沅也不为所动:“前两日苏照把我得罪紧了,我打算这一两个月都不去招惹他,省得给自己讨不愉快。”

        这非假话,苏照明明白白说了让自己莫要再去爬墙了,故而现下虽然有了正大光明走正门的借口,陈知沅却要摆一摆架子的。

        一听这话,陈昀便知陈知沅是认真的,因为陈知沅嘴里已经是“苏照”,而非“苏令安”了。

        陈昀道:“四碟。阿姐大度,何必与他计较这些,再者我这倒霉事好歹也算是因阿姐你的开府之宴才生的,我想阿姐你是不是也该”

        “你少往我身上推,我都说了,我同苏照膈应起来了。偏生我这个人虽没什么骨气,逼得急了,生出些贵女该有的骄傲来,却是谁说我都不认的。”陈知沅打断他,眼皮都不抬一下。

        “六碟。”陈昀凑出六根手指来,就差戳到陈知沅脸上。

        陈知沅拨开他的手:“那芙蓉莲子糕固然好吃,可多食便淡了兴味,你再多加也无济于事。”

        陈知沅态度坚决,陈昀一时没了招法,挠着头左右环顾思索良策。正绞尽脑汁之时,却瞥见陈知沅这院子一角的花草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原本陈昀是未必能注意到的,可是偏偏那盆花放的奇怪,明明开得正好却被放在最里头,只有一丝阳光能勉强落在叶子上,不是正经养花匠人养花的手法。这清平公主府一应都是顶好的,一砖一瓦全是最好的匠人修整打理,没道理在花草上落了短。

        于是陈昀细细打量一番,终于发觉了不对劲,此时陈昀无比感谢自己从前听先生讲学还算得上几分认真了。

        这分明是只有北境才有的一月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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