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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裴家


陈知沅从宫中出来,买了许多蜜饯,去了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姜国现今镇国大将军裴适的府邸。

        每隔一日陈知沅就会去一趟大将军府,待上个把时辰或者大半天,都是有的。这次因她开府的缘故,她已经两天没去了。

        这是陈知沅必做的一件事,在裴大将军与裴言戍边的时候,她会去大将军府照看裴大将军的一双孙辈,那是裴言兄长的孩子,一对可爱的紧的双生儿女。原本裴言昨日也是想要回府看看的,可是怕被人发现他擅离职守,于是只好作罢。但他并不担心自己不在临阳城时那双侄儿女过得不好,他晓得陈知沅能替他照拂好一切。

        陈知沅热心热情,对朋友向来仗义。

        裴家以武传家,定北将军的位子到裴言这里已经是传了四代,更不必说裴言之父裴适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就进为镇国将军,三十岁那一年被先王封做镇国大将军。抛除永康侯,裴适是当之无愧的姜国第一武将,裴家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武将世家。

        若说美中不足的,便是从裴适那一代开始,裴家子嗣凋敝,少了些辉煌世家的样子。

        因这世代传承的身份,裴家的男子生来便要修习武艺,为的是终有一日会奔赴战场,保家卫国。裴家的家训宽严并济,宽的是家风,严的是武风,为了能培养出一代又一代的有足够能力做好一位大将军的裴家人,裴家在武艺和兵法上向来严苛,是别的武将世家比不上的。

        这当中唯有一个例外,便是裴言的兄长,裴大将军的长子裴誉裴子林。

        裴夫人生裴言的时候,因为一些意外,动了胎气,废了很大的力气才保住了胎,但带来的隐祸是裴誉生来体弱,多年来一直在吃药,宫中的太医为他诊治过,他注定短寿,且哪怕是活着的时候,也永远离不开药。

        故而裴大将军并不用裴家的家训去约束他,他也因此没能成为一个武将,而是成了一个文臣。

        裴誉从不因自己身体羸弱而妄自菲薄,反倒是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竭尽全力报效姜国,他做奉常的时候,朝中的年轻官员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

        陈知沅那时候还年幼,整日只晓得追在裴誉身后一声声叫着“子林哥哥”,长一句短一句的全是子林哥哥风光无两。偶尔听说那些酸溜溜的文官说裴大将军有个好儿子,政见卓绝,是做丞相的料,只可惜无法传承裴家的武学。陈知沅气得要命,摘了还没成熟的桃子,爬上那些文官的院墙,趁他们坐着喝茶的时候,一个接一个桃子扔着砸他们。

        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被砸的唉哟叫唤,自是明白陈知沅是在给裴家出气,想要告状,却知道陈知沅做什么也不会被责罚,只好消停些时候。

        虽然有了陈知沅在里头耍横,这事渐渐淡去,但那些难听的话无疑刺中了裴大将军的痛处,饶是他再如何疼爱裴誉,也会遗憾长子不能习武,所以他将自己所有的严厉都加诸在裴言身上。裴言打小便什么都做的很好,因为他知道自己背负的是两个人的责任,作为裴家人的责任。

        在裴言上阵杀敌拜将以前,没人想到姜国会出一个这样年轻的少年将军,裴言拜将之时,才十六岁。当年王君连连赞叹,说裴氏子桓武神降世,举国之中再难觅得。如今十八岁的裴言已经是仅仅比不过裴大将军的将领,饶是陈知沅那位位居一品军侯位子的父亲说起裴言,都是赞叹不已再自愧不如。

        陈知沅的父亲永康侯叶述年轻的时候与裴大将军被称为姜国双璧,两人双双在二十岁的时候封侯拜将,已是一时佳话,不曾想二十年后裴言意气风发,剑指疆场,风头无二。裴言拜将两年来,从无败绩。多年后史书若是记载这一切,他必然会成为姜国开国以来最为人称道的将军,《将军志》上,他没准儿能比叶述排的更前头。

        遗憾是裴誉没能看到这些,没看到他疼爱的弟弟继承着裴家的风骨,没看到他抱着长大的裴家阿桓银甲肃杀,挺直脊梁护卫疆土。

        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他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若是裴誉在世,那些酸溜溜的臣子说出来的膈应人的话很可能会实现。裴誉十四岁便拜为奉常,政治才能是世家翘楚,先王十分赏识他,明里暗里多次表示要升裴誉的官位,可裴言自知体弱,不敢辜负先王的厚望,所以推拒了。

        若他康健,必不会推辞,或许十七岁时早已经是光禄大夫甚至御史大夫了。现在顶着最年轻的光禄大夫名头的,或许就不是苏照了,将来慕丞相年老,继任丞相的或许真的就是裴誉。

        若裴誉那时还在,不会有人能胜过他。

        可是裴誉终究早逝。

        裴誉死后,他的妻子思念成疾,在半年后也因病去世,只留下了一对年幼的儿女,成了他们夫妇在这世上唯一的留念。

        裴大将军和裴言都很疼爱这两个孩子,裴言总是眉飞色舞地同陈知沅讲裴双清与裴双泠是何等的聪明,他们的功课先生每日都夸,他甚至觉得,这临阳城里再没有谁家的孩子能有他的侄子侄女半分才智的。

        陈知沅总是说他好不知羞,夸起家里人来也不收敛些,然后在旁人问起她裴大将军那孙子孙女的时候,也毫不保留地将裴言那些赞许的话说出来。

        陈知沅很喜欢这两个孩子,尤其是他们一人一边抱着陈知沅的腿叫她公主姑姑的时候。虽然每次裴言都要纠正他们,不可以叫姑姑,得叫殿下,可是下次见面的时候两个小娃娃奔过来时还是一口一个“公主姑姑”,听得陈知沅很是满意。

        她若有侄辈,就该是这个样子。

        这举国之中视她为不可亲近高高在上的公主的多了去了,把她当做亲人挚友的,并不算多。

        所幸裴家都是这样的人。

        陈知沅到裴家的时候,府中静悄悄的,管家秦叔告诉她,裴双清和裴双泠爬上墙头老远见她来了,便躲起来想吓唬她。这也是家常便饭了,他们戴着各种丑陋可怖的面具,趁陈知沅不备,贴上来吓得她惊叫连连,然后他们便乐不可支。

        小孩子的把戏素来这样顽劣而幼稚,陈知沅年幼的时候也没少这样吓唬裴言,不同的是,裴言故作惊慌时总是显得拙劣。

        陈知沅让迟迟拎着蜜饯,自己轻手轻脚地一面走一面看,回想着那些可能藏匿的地方,然后挨个看过去。

        花台下没人,树上没人,池子里没人,看来今日藏得比平时要好。

        无奈陈知沅只得靠在秋千上假装小憩,等他们钻出来吓唬自己,哄小孩子开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难怪她大哥当初见着她便觉得头疼。等她闲下来了,她得买壶好酒,好生谢谢她大哥,当年没因为她太烦人而揍她。

        果不其然,陈知沅闭着眼睛没等多久,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一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有人在她耳边吹气,她睁开眼,两张鬼脸凑到了她的跟前。老实说,看着很是可怖,可陈知沅被吓得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她此时肩负的是哄孩子的重任,于是她只好尖叫着从秋千上滚下去,灰头土脸面带惊恐,装得屁滚尿流,大喊:“好汉饶命啊!”

        许是她表情太过扭曲,声音太过凄厉,裴家兄妹赶忙摘了面具跑到她跟前扶她,嘴里还念念有词:“公主姑姑你没事儿吧,你要是摔折了,二叔回来会揍我们的。”

        他们倒是清醒。

        陈知沅就着他们的手坐起来:“真的?我还没见过阿桓揍你们,到时候别忘了请我来看看。”

        这话很是有威慑力,大抵是他们以为陈知沅会因为心疼他们而大方地说没关系,岂料她反倒很是希望他们挨打,他们便赶紧摘了面具过来讨好陈知沅。

        他们这个公主姑姑,很容易讨好。

        陈知沅听他们夸自己才貌无双蕙质兰心冰雪聪明秀外慧中,那声音里讨好的意味虽然明显但她很受用,于是让迟迟把蜜饯拿出来给他们,他们便欢天喜地地说公主姑姑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

        陈知沅立马告诉迟迟,从明天开始每日送一包蜜饯来,吃得甜,说话也甜。

        陈知沅陪着双清双泠玩耍了小半天,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快天黑,管家却迎上来,说有客来访。陈知沅探出头看,这是天黑了没错,这种时候她府上竟然有人上门,都不用管事说,也能猜到是谁。

        她的大哥,当朝文寿长公主的长子,公主府世子陆谦陆明彦。

        陆谦是这一代姜王室出生的第一孩子,先王封他做了世子,说好等到他及冠的时候,便封他做王爷。

        先王的承诺至今有效,陆谦今年冬天便能被封王。

        不知是不是身为长兄的缘故,陆谦打小便很稳重,做事从无纰漏,最重要的是,他疼爱弟妹,总是满足陈知沅他们这些小孩子这样那样过分的要求。

        自打去年冬天他生辰结束,永康侯夫妇南下去文乐长公主的封地过冬后,他便时不时地替文乐长公主来看着陈知沅。从前陈知沅住在宫里的时候还不是这么方便,现在她搬到宫外,可正合了陆谦的意,这时候还来看自己乖巧与否。

        见陈知沅回来了,陆谦示意她坐下,然后问她:“裴子桓昨日回来了,是吗?”

        陈知沅一屁股还没坐下去,就从一个激灵崴了脚,摔了下去,圆润地滚了半圈,勉强扶着案几撑住,这可太吓人了。她知晓自家大哥神通广大,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晓得的事,可裴言也是谨慎之人,为了隐蔽直奔公主府。她一时之间实在拿捏不准她大哥是真的知道,还是在诈自己,只好干笑:“大哥你糊涂了吧,阿桓在北境戍边,跑回来做什么。”

        陆谦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今日一早,在你府外,我见到了裴子桓。他很小心,一路狂奔还要躲着守卫,可王都守卫并不是酒囊饭袋,不会丝毫没有察觉。”陆谦道,“城门校尉沈愈之是我的同窗好友,也多少知道裴子桓是你的挚友,所先告诉了我。故而我今早特意来等,果不其然。裴子桓胆子大,我本也不想理会他,让他被裴大将军打得下不来床,再回来受罚关在府里甚至削去官职也合情合理。可他是为你回来的,若是他受了王上重责,你必然也不会好受,所以我帮他瞒下了这件事,没有上报王君。”

        这下陈知沅悬着的心稳稳的,也不必瞒着陆谦了,她赶忙上前给陆谦捏肩捶背:“多谢大哥,大哥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他拨开陈知沅的手:“不必油嘴滑舌,你若肯乖些,也不枉费我花在你身上的心思。”

        又来了又来了,自打母亲回了封地,王君大哥便挨个来让陈知沅听话,生怕没有管束好她,等到她母亲回来他们会挨骂,自己也讨不了好。这便是文乐长公主引以为傲的事情了,上到王君,下到陈知沅,她都是可以骂一骂的。那些市井之徒管这叫做悍妇,但陈琅贵为公主,旁人就只会说一句巾帼不让须眉。

        陈知沅表示自己安分守己,规行矩步,让陆谦切莫担心。陆谦便顺道告诉陈知沅,再有两月就到避暑的时候了,届时还会在风林苑围猎。这本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陆谦特意提前两月告知她,是因为那时她的父母便回来了,她的好日子大抵也是到头了。

        陈知沅那整日玩闹的愉快心情这下荡然无存,陆谦可真是个好大哥,这样悲惨的事情就不能等到母亲他们回来的前几日再告诉自己吗,这下可好,她得提心吊胆两个月。

        陆谦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告诉陈知沅若是她这些日子好好练练剑法,兴许她母亲见了会高兴几分。毕竟她的才学是指望不上了,所以也不能计较粗鲁与否,有个一技之长总不至于太丢他们姜王室的脸。

        于是陈知沅开始起早贪黑地练剑,这时候她无比想念裴言,从前他一招一式教自己的时候她并不觉得练剑这样辛苦,现在想来,裴言对她真是宽容,若是裴言拿着裴大将军对他的那一套法令来对自己,陈知沅现在也不至于因此疲累。

        也是真是奇怪,相见时时觉厌烦,分开时总有原由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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