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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诘问


陈知沅所谓的大事,是在被苏照参一本之前,先去认错,表明端正态度。

        这是她的拿手,她多年经验积攒,深知先认错少责罚的道理。

        进宫后,按照规矩,陈知沅先去向王太后问了安,自打先王崩逝之后,太后几乎不怎么踏出自己的宫门,年轻时劳累,年老了疲惫,身体也就一日复一日地差了下去。

        陈知沅谨遵母亲的教诲,没事的时候要多陪陪太后,陈知沅的母亲同姨母在宫外,王君与兄长们有很多政务要处理,太子和几位皇子又正是顽劣的年纪,放眼王室,只有她最适合陪伴太后。

        且先王在时便最宠爱她,她身为公主的女儿却被赐了王姓,封了公主不说,她那封邑比她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母亲文乐长公主的还要大上一圈。

        时至今日,陈知沅还是太后的心尖尖,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她母亲姨母加上王君都得靠边站。

        姜国闻名的奇谈,头一件,便是清平公主陈知沅并非正统王女,而是文乐长公主的女儿。

        陈知沅时常觉得,她如今胆子这么大,有一半都是先王和太后惯的,剩下那一半,便是王君和裴言惯的。至于她的父母亲,素来以严厉著称,都是不喜欢惯着孩子的。

        所以陈知沅那清明无比的王君舅舅,身上有一个抹不去的污点,便是太过骄纵她,惹得朝臣扼腕叹息。可陈知沅想他们实在没道理,哪个舅舅疼爱外甥女还要被人指手画脚的,那些上折子的朝臣,陈知沅断定他们还没当过舅舅。若是当了舅舅,家中有个乖巧懂事的外甥女,哪还能不由着她呢。

        故而陈知沅没有跟着母亲住在长公主府,而是一直住在宫里,哪怕是文乐长公主夫妇南下,她也没有跟着去,只管每日晨昏定省地拜见太后,直到这一年她开府,才从宫中搬了出去。

        此时太后拉着陈知沅的手,眼中带着点儿哀伤,说陈知沅离宫之后她很不习惯,可其实陈知沅搬到公主府,也就是前日的事。自家母亲说的很对,太后年老了,人也伤感起来了,陈知沅乖巧地回道:“祖母想念阿卿,阿卿便常回宫来陪伴祖母便是。”

        太后摸摸她的脑袋,说这小丫头就会哄自己开心,不知从哪里学会的,净说些好听话。陈知沅笑着伏在她膝上,说自己打小吃蜜饯长大的,不好听的话自己反倒说不来的。

        陪了太后一些时候,太后觉得困乏了,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陈知沅懂事,替太后盖了被子,便从她宫中离开,悄悄摸到了王君宫中。

        王君正在处理政务,他的政务好像永远都处理不完,陈知沅有时候想,做王君可太累了,自家舅舅才三十出头,白头发比她母亲的还多。王君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奏章,勾了勾手指,陈知沅便狗腿般三两步上前。

        “去见过太后了?”

        “是,臣女正是从太后宫中来的。”

        王君面上严肃,陈知沅不大确定苏照今日早朝的时候有没有告她的状,只好小心翼翼蹭过去,垂首立在旁边。王君抽出一本册子递给她:“看看。”

        陈知沅的心立马悬了起来,那册子顿时变得有几分烫手,这该不会是苏照递的折子,王君要她自己看看自己闯的祸吗?若真是如此,苏照可太伤她的心了。

        陈知沅实在不敢相信王君会对她这么残忍,让她自己宣读罪行,她眯着眼,慢慢打开那册子来看,上面却是一些衣裳的花样。陈知沅一头雾水地抬头问道:“王上,这是什么?”

        “前几日下边进了几匹锦缎,那花色看着是小姑娘喜欢的,逢夏说拿去给你做几件新衣裳,但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式,所以让人画了一些。原本是让寡人得空派人拿给你选的,既然今日你自己进宫了,便更好。你瞧瞧,这些样式你喜不喜欢。”

        陈知沅松了口气,尚衣司也是,画图样的册子干嘛做得同折子差不多,害得自己虚惊一场。陈知沅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搬了小凳子挨着王君坐下来,说道:“舅母选的样式当然是好的,我都很喜欢,舅舅您方才的样子吓死我了,有话不说神神秘秘,还以为我又犯了什么错。”

        王君乜了她一眼:“怎么,你还会因为惹事提心吊胆,你太看不起自己了,你犯的错够多了,一件一件悔改,能悔改到你八十岁。”

        “臣女可活不到八十岁。”陈知沅道。这是她的真心话,临阳城有名的长寿老人今年也才刚刚满了八十,陈知沅不觉得自己有那样的福分,能和长寿老人相比。

        王君手上一顿:“说什么晦气的胡话。”

        陈知沅自知理亏,瘪瘪嘴:“臣女知错。可我也不想总惹事啊,母亲总说我不够端庄,全然不像个公主,所以我这些日子就很乖巧,谨记母亲的教诲。舅舅,这几日没人来告我的状吧。”

        她问的很谨慎,生怕被王君发现她昨天就被迫惹了事。

        王君道:“你还盼着有人到寡人这儿来告状?”

        “不不不,”陈知沅连连摆手,“舅舅您说什么呢,没有当然最好,证明我这些日子规行矩步有了效用,免得那些朝臣明里暗里说您对我太过骄纵,不合规矩,您听着不舒坦,我听着也心里愧疚。”

        王君重新翻开奏章来看,说道:“长姐的确很是忧心,怕你这性子再不收敛,日后闯下大祸。她时常告诉寡人,让寡人管着你点儿,你也争气些,免得她来找寡人的麻烦。”

        陈知沅心里暗自庆幸,王君不知为她挡去了多少她那位长公主母亲的训诫斥责,否则她每日听自家母亲说话耳朵都能起茧子。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先王与太后要留她住在宫中的时候她很高兴,先王崩逝后王君让她继续留在宫中她没有拒绝,诚然陪伴太后是个很重要的缘故,但不想听她母亲唠叨,也是个缘故。

        说起她的母亲,除了啰嗦外,她还是个十足的不好招惹的人。

        先王与太后育有两女一子,长女文乐长公主陈琅便是陈知沅的母亲,她权势逼人又雷厉风行,在满朝文武中,她是唯一能够持笏上朝的女人。

        这是先王赐予文乐长公主的荣耀,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陈知沅的母亲与她的妹妹很不相同,同为公主,陈知沅的姨母每日爱做的事情是赏花喝茶,在府中听曲儿,十六岁的时候与那时的抚远将军两情相悦结为夫妻,连着生了两个儿子,生活美满幸福,那时候谁不说一句文寿公主完满的很。

        当然,如果抚远将军当年没有战死的话,文寿长公主的日子会更圆满。

        至于文乐长公主,她是个很有做栋梁潜质的人,跟着德高望重的老儒学了不少治国理念,年少时已经提出过许多有用的政见,证明了她的才能。她有着一颗为国尽忠的拳拳之心,所以迟迟不肯嫁人,似乎是要将这一生都献给姜国。后来她认识了陈知沅的父亲,掌握着南境军权的永康侯,也不知陈知沅的父亲怎么讨得她母亲的芳心,文乐长公主二十二岁的时候,嫁给了永康侯。因为有了永康侯的臂助,她便更加没什么顾忌地在朝堂上与诸臣争辩,有时候朝臣同她争的面红耳赤,想想永康侯握着的军权也就罢了。

        陈知沅那一双父母,一文一武,权倾朝野。

        后来有次和文寿长公主谈天的时候,她告诉陈知沅,在陈知沅出生以前,百官都很好奇她那才气过人的母亲和杀伐果决父亲会生出一个怎样的孩子。陈知沅出生后,朝臣都盯着她,看她究竟能继承到多少父母的才智与武功,显然陈知沅让他们失望了。

        文不成武不就,说的就是陈知沅了。

        说起来陈知沅前些年倒是还算冰雪聪明,先王想着她母亲十二岁的时候就能处理政务,便拿政事问她,看她得了几分真传。陈知沅那时还能说出点儿看法来,自从先王崩逝,她大病一场后,连那点儿微薄的看法都提不出来了。

        至于她的武艺,她父亲瞧她是个女孩子,大约是觉得姑娘家不能够太粗鲁,所以他们叶家传家的武学,半分都没教给过陈知沅。陈知沅瞧着兄长们和裴言舞刀弄枪身姿飒飒很是羡慕,吵着闹着要裴言教她,于是裴言便手把手将他们祖传的裴家剑教给了陈知沅,她学的还不错,足以证明这一点的是太子到现在都打不过她。

        当然,太子小她四岁,现在才十二岁,且比她矮了半个头。

        但是教□□武艺的可是羽林卫统领,陈知沅那只是裴言闲着教她,所以她确信,这实在是她骨骼惊奇的缘故。

        “我会乖的。”说完陈知沅向王君告退,临走前再三强调她这几日很安分,且那些花样她都很喜欢。当然,这几句话只有一半是真的,那些花样她真的挺喜欢。

        确定了苏照没有告她的状,陈知沅心情大好,走过正殿的时候看见一身赤色朝服的苏照正往宫外走去,她赶忙上去拦住他:“苏卿,留步。”

        苏照原本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听见陈知沅叫他,便停下来,向陈知沅行礼:“臣,见过公主殿下,殿下长乐无忧。”

        “免礼。”陈知沅见苏照还肯停下来好好同她说话,心里轻松不少,说道,“本宫方才从王君那里出来,同王君说了好些话,心中疑惑,所以想要请苏卿为本宫解惑。”

        苏照毕恭毕敬:“殿下请讲。”

        他这个恭敬疏离的样子陈知沅可太不喜欢了,似乎如果自己失去了公主身份,他便会头也不回地离开,本来他一直就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所幸陈知沅脸皮厚,故而还能乐呵呵地问道:“本宫在想,今日上朝面见王君的时候,苏卿怎么没有参本宫一本?”

        他答:“臣无故为何要参殿下?”

        “无故?我昨日不是……”陈知沅的后半句话被自己咽了下去,撞倒慕安安这话她不怎么说得出口。

        苏照回答道:“臣这双眼睛,能看清是非曲直。”

        这话若是陈知沅理解的意思,那便是苏照相信她昨日并非是故意去撞慕安安的,这就让陈知沅来气了,她昨日解释得头晕脑胀,苏照知道各中真相,却在一旁看着却无动于衷,这是什么毛病。陈知沅质问道:“你既然相信本宫,昨日为何不为本宫辩解。”

        苏照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漠然地看着她,可陈知沅从他那没有情绪的眼神中已经看穿了一切。诚然陈知沅昨日并非有心,可她往日里有心做过的仗势欺人的事也不少了,在苏照眼里,她就是个飞扬跋扈不懂事的王女,他见着自己还能恭恭敬敬叫一声“公主殿下”,那是他的涵养和规矩。自己三番五次爬他家的墙头,他没有厉声疾色地掏出法礼来教训一二,大约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自己与慕安安的瓜葛,他犯不着为了自己拆穿慕安安的把戏。

        “苏卿,眼见着诬陷却不为此辩解,也是帮凶。”

        污人清白这件事上,做个冷眼旁观的帮凶,和言语歹毒的主谋,同样能诛人心。

        陈知沅自认这话说的得体,也显得她作为一个公主很能明辨是非,很会说道理,可是苏照却没有反应,依旧是没有波澜地看着她。

        她险些忘了,慕丞相是苏照的老师,苏照和慕安安,算得上青梅竹马。

        可陈知沅的兴致却莫名高了起来,总归苏照没有同那些庸人一般被所谓眼见的事实迷惑,足以证明他目光如炬非于常人,也足以证明自己喜欢他很值得。

        苏照拱手:“殿下莫要再爬臣家的墙头了,臣,先行告退。”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知沅立在原地,为他听着像是告诫的话而有些伤感,因为苏照虽然会关上太师府的大门,但亲口让她不要再去爬墙,还是头一次。

        不过伤感只在一瞬,陈知沅旋即平复,若是她会听苏照的话,明日早起她就不用被人称一声“清平殿下”了。

        可惜苏照他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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