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时值建文四年，靖难之役后的南京城，被笼罩在血腥的风雨中。风中能嗅到一股刺鼻的血的味道，那真令人恶心。昔日的帝都早已残破，每天都在屠杀！
铅色的天空显得阴霾浓重，雨花台已围着成千上万的百姓。
方孝孺拖着沉重的脚铐和夹板，形容枯槁，披头散发，但眼神依然透着愤怒的目光，他无惧死亡。这不是因为他赴往黄泉之路并不寂寞，的确，在过去的七天里,已有八百七十三人牵连被杀。
想时仍是文渊阁学士，现在不过是即将成为无头之鬼的罪臣。
他看了看在雨花台围观的百姓，陷入了回忆的思潮。
燕王欲拟即位诏书，众臣推荐狱中的方孝孺。永乐帝召来了在狱中的方孝孺。
方孝孺当众嚎啕，泪流不止。
“先生，不要这样，朕不过是效仿周公旦，若先生能发挥所学，助朕中兴天下，方不负平生所学，不负天下百姓。”
“成王安在？”方孝孺怒目圆睁道。
“已**。”燕王淡淡地说道。
“何不立成王之子？”
“国赖长君。”燕王豪迈地说道。
“何不立成王之弟？”
“此朕帘内之事。先生再勿多言。”燕王不悦地说道。燕王着宦官拿纸笔给方孝孺。“此事非先生不可。”
方孝孺一脚踹开那太监，且哭且骂：“燕贼，无非死尔！诏不可草！”
燕王怒道：“即死，独不顾九族乎？”
“便十族奈我何！”方孝孺咬牙切齿道。
“诛灭十族！”
这是永乐帝即位后最大的一场屠杀。然而，即使是牵连十族，他也不改傲骨。他只是觉得亏欠无辜者太多，终化成了对永乐帝朱棣的仇恨。
他回过神来，挺直了腰骨。热泪立刻夺眶而出，哭着说道：“皇上待我恩重如山，燕贼篡位，我死，乃是报君恩。今你等先赴黄泉，不免被连累了。今被灭族，屠杀就从我方家开始吧！”
刽子手往雪白的刀口上喷了口烈酒，将方孝孺的头颅按在台案上。
午时的阳光照进了刽子手的眼睛。方孝孺冷笑了几声，大呼：“燕贼篡位，国之害也！”
然后，没有然后。
他再也没能疾声大呼。死人不会再说话。
监斩官一声令下的同时，那颗头颅滚圆地掉落，一大滩鲜血洒满大地。红得刺眼。
阳光刚好，微风不燥。
方余此刻正端坐在少林寺的禅房，隔着窗往外看。树影斑驳，扫地僧不急不慢，尽管微风把树叶吹得凌乱，偶尔卷起几片树叶，翩翩起舞。
细细地听，敲钟僧有节奏地敲着大钟，悠扬的钟声使古刹威严起来。风中也夹杂着诵经声，梵歌轻唱，令人心无杂念，就像灵魂被洗干净了一样。
“檀越，别来数月，内力愈发进步了。”门外站着一老僧。
“戒止大师说笑了，大师靠近我仅数步，我完全没发觉，大师身法简直轻飘如风。”方余笑道。戒止大师是少林住持，武学精湛，已臻化境。
“少年人武学造诣能如檀越者，这江湖怕是没有了。”戒止大师说道。
茶已煮沸，白烟飘起，茶香四溢。
“檀越试试老僧手艺。”戒止大师将右手食指与中指轻按茶壶手柄，茶水从壶嘴如喷泉般涌出，落在方余手边的茶杯中，一滴都未洒出。
“请。”戒止大师右手缓缓地放在桌子上，茶杯竟悬空飘起，似画个弧线，方余伸出右手，茶杯准确地落在了他手中。
“戒止大师，你是越来越让我佩服了。”方余笑着，轻抿一口，苦茶入喉，带有甘甜，清香余留。“我一俗人，在这佛门境地，竟变得闲适起来，想来也觉得奇怪。”
“不知尊师近来可好？”戒止大师问道。
“师父？好得很。劳大师挂念，师父常说我心燥，能蒙戒止大师指点，是我几世修来的福缘。”方余淡淡地说道。
“住持。”门外有一小僧站立，双手合十，年龄估摸十五六岁。
“什么事？”戒止大师慈祥地说道。
“叶檀越和凌檀越拜访。”
“哦？”戒止大师惊道。
“谁来了？”方余问道。
“锦衣卫指挥使叶慕风，东厂督公凌乘云。”
“看来大师是不能喝完这一壶茶了。”方余起身。
叶慕风和凌乘云在大雄宝殿，而身后就是朝廷的精锐力量，锦衣卫和东厂。大雄宝殿的横三世佛威严地看着来者不善的人。
叶慕风笑着问道：“大师想必就是住持，法号上戒下止？”
戒止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僧便是戒止。”
凌乘云大笑，看了看叶慕风：“我说叶大人，我们可是求见三次，这才见到真佛啊。”
戒止微笑道：“老僧何德何能，劳烦二位大人亲临本寺。”
叶慕风淡淡地说道：“朝廷敕封戒止大师为大明明德禅师，望贵寺上下众位高僧能为我朝廷多用。”
戒止说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入我空门者，斩断凡缘，皇上心意老僧代全寺众僧谢过了。”
凌乘云冷笑道：“看来他不领情啊，叶大人。”
叶慕风瞥了凌乘云一眼，然后笑着说道：“大师又何必急于推辞呢？”
“叶指挥使。”
叶慕风往声源看去，只见一个估摸十八九岁的少年走来，这少年着一身淡蓝长衫，虽不华丽，但也整洁。脸上已脱稚气，却无胡渣。身形并不十分高大，看起来一副孱弱模样。
“你是俗家弟子？”叶慕风对他很是好奇。说不出的好奇。
“抱歉，我不是少林的。”
“那你是何人？”叶慕风问道。
“方余。”
叶慕风转身一脸困惑地看着凌乘云，问道：“凌公公，你知道方余是谁吗？
凌乘云冷笑道：“叶大人的锦衣卫不是号称能搜罗天下武林人士吗？莫非还有人你是不知道的？”
“据我所知，你东厂的消息来源也遍布江湖。”叶慕风说道。
如果连他们俩都不知道的人，那么他的确没有名气。一点也没有。
方余此时看着他们在互相讥讽，觉得好玩，便笑出了声。“二位不用花心思了，方余的确没有名气，一点也没有。”
凌乘云不耐烦地说道：“少年，我劝你不要插手朝廷的事。”
方余呵呵地说道：“偏偏我没有袖手旁观的习惯。”
凌乘云高傲地说道：“哦？也是个练家子？”
方余淡淡地说道：“略懂。”
叶慕风看了看凌乘云：“凌公公，你又何必与不相关的少年置气呢？”
凌乘云说道：“叶大人啊，少年要强出头，本座何不顺他意呢？”
戒指大师双手合十对方余说道：“阿弥陀佛，檀越好意老僧心领了，叶檀越和凌檀越都是好手。”
方余笑着说道：“大师，我知道并非这二人对手，众僧是出家人，不宜在佛祖面前动手，晚辈愿为少林出手，只是输了莫怪我。”
戒止大师说道：“谈笑风生，是老僧多虑了。”戒止大师看了看叶、凌二人，接着说道：“二位都是当世高人，方檀越只是少年人，还望手下留情。”
凌乘云说道：“五十招内我不能取胜，便是我输。”
方余说道：“若你们输了，还请二位下山，江湖事江湖了。”
少林众僧与锦衣卫，东厂等人退了开来，凌乘云看了看方余，觉得这少年好笑。毕竟武林中能胜凌乘云和叶慕风这二人是真的不多。
“出手吧！”凌乘云说道。
“吧”字未落音，方余已掠了过去，对付这种强手，他很懂得抢得先机。招已出。
凌乘云迈了开步，双手似铁钳般攻了上去，摸寻着方余的脉门。这竟然是“大碑手”这种刚猛的武功。
方余的身法轻灵，似鬼魅般，只是一直在躲避凌乘云刚猛的攻击，他的招数及其简单，却很飘逸，凌乘云的“大碑手”尽管咄咄逼人，却始终没能沾到他的衣角。
“有点意思。”凌乘云说道。
方余的内劲鼓满得衣衫抖动。他们瞬间交手了八招。
凌乘云从刚猛的“大碑手”变招成阴柔的“缠丝手”，缠丝手缠上去，想一路攻上方余手上的孔最、曲泽、侠白、天泉四个穴道。他的步法也甚是精妙，“游龙步法”踢的是方余的腿上商丘、交信两个穴道。
方余还招得更是漂亮！他双手切入凌乘云的中路，旁人以为他是攻凌乘云的紫宫、膻中两个处于胸膛的穴道，殊不知他是虚晃一招，双手切入后竟化了开来，反是抓住凌乘云的“缠丝手”，以内力牵引凌乘云的双手，似是武当“太极拳”一类的武功，但内息却不大相同，那股阴柔劲没有太极玄功那般厉害。
而方余的步法走得是刚猛路线，左脚踏下，地板顿时碎裂，在凌乘云还未踢中他商丘和交信穴道时，右脚已后发先至，踢乱凌乘云的步法，待右脚下落，左脚抬起，踢中凌乘云的梁丘穴，而凌乘云独特的玄功将体内的内息游走于周身穴道，方余的那一脚着实把他自己震了开来。
又是一轮的交手，两人拆了四十招，未分高下。
现在是凌乘云抢先出招，他一个漂亮的起身，半空中右腿压了下来，方余旋转着步伐闪过。凌乘云落下后即刻一个扫堂，方余轻起，从左边掠到了右边。
两人同时欺身向前，同时击出右掌，内力都从膻中源源不断地输出，两股内劲对撞，两人又被震了开来，同时退步。
在一旁观看的叶慕风大笑：“不想少侠年纪轻轻，出手却不含糊，能有这样的武功不俗了。”其实却在暗里寻思：这少年什么来路，连锦衣卫和东厂都未能得知的一流高手，能与凌乘云交手五十招，所用招数都是我平生未见，内力如此地高深精湛，何门何派我至今都苦思不得。
“罢了，五十招已过，的确有你高明之处。”凌乘云恨恨地说道。
“也罢，你们把牌匾留下。”叶慕风一声令下，锦衣卫把牌匾抬了出来，揭开红纱，“明德禅师”四个大字亮得刺眼。
“阿弥陀佛，老僧谢主隆恩。”戒止大师双手合十，鞠躬谢道。
“叨扰了，大师。哦，不，明德禅师。”叶慕风抱拳说道。
“哼！我们走罢！”凌乘云恨恨地说道。
方余抱拳，笑了笑：“众位慢走。”
一伙人潮水般退出大雄宝殿，退出了少林寺。悠扬的钟声又敲起，大雄宝殿的梵唱声又响了起来。古刹恢复了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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