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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碱水粽


自打上了船以后,  阿夏的困劲上来,靠在窗户边昏昏欲睡,等船到王家庄沿岸时,  才清醒过来。

        清晨的雾被日照破开,  光洒在正盛的秧苗上,  新绿中夹杂还未彻底萌发的谷穗。田边的苍鹭用黄绿的喙梳理着羽毛,  时有蛙鸣。

        当船触岸时,阿阳还是又重问了一遍,“真的不跟我们去宁塘?”

        “真不去,  ”阿夏再次拒绝,  她提起包袱,  又看向大伯,  “大伯,  你和阿阳跟我一起去外祖家吃个晌午饭再走,  从这里划船回到宁塘,还得要一两个时辰呢。”

        大伯笑着摇头,“我们就不去打扰了,况且已经在镇上住了那么多时日,再不回去你伯母指定得发脾气。”

        “我娘那脾气你也晓得,  ”阿阳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  “得尽早回去,  不然我和我爹再晚些怕是连家门口都进不去。”

        阿夏见说不动他们,  只能自己从船上下来,阿阳站在船头喊,“阿夏,  你晚些时候一定要过来啊,  我叫我娘做她最拿手的菜给你吃。”

        “好,  你和大伯路上小心。”

        “哎——”

        她瞧着船只往旁边一拐,只能看见船尾时,才提上包袱从石梯走上去。

        两旁的稻田里还有不少山民穿着短打在那里伺候庄稼,折腾那么久,就指望今年收成能好点,可不就是得上心点,免得风一场雨一场,那些稻谷全都落到田里去,哭都没地哭。

        所以年年到了这边上,王家庄的人都得紧着这片稻田先,不能叫粮食的收成减少,这一年可都就盼着这点粮食过活。

        有汉子从淤泥里走出来,肩上扛着锄头,一只手还提溜两只鞋,光着脚踩在路上。

        见了阿夏就笑着招呼,“我说刚远远瞧着个人,跟阿夏长得像呢。我家婆娘还说我眼睛不中用了,现下看来我这眼神还挺好使的。怎么就你一人过来,你爹娘呢?”

        “叔,我爹娘过几日再来,今日是我大伯回宁塘去了,他们顺道送了我一程,我这才一个人先来,”阿夏回他的话,而后瞧着远处道:“叔,我要先去外祖家看看,你慢点走啊。”

        “哎,去吧去吧,你外公估摸着还在田里呢。”

        阿夏一路寒暄过来,才走到外祖家的小院门口,还没进门就嗅了满鼻的艾草香。

        院子里霜花正在挑拣新鲜的艾草,把它们根叶都摆正,分开放到竹箩里。生冬和小温则蹲在地上,头碰头不知道在玩什么。

        “你们两个呦,边上待着去,”霜花把竹箩抱起来,嫌他们两个碍事,绕着走到一旁地上,将竹箩给放平整。

        她拍拍自己沾了草叶的衣衫,再抬头就看见站在外面的阿夏,霜花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后。

        才赶忙走上前,边走边笑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我刚才都怕认错了人,进来先歇会儿,包袱我给你拿着,还怪沉的。”

        “我这不是想阿姐了,才早早过来。”

        阿夏嘴甜,手上的包袱被霜花拿了去,她腾出手挽住霜花的胳膊。

        “少说的这般好听,我还能不知道你,”霜花话里都在笑,“昨日你生辰我可没忘,想着等你端午过来再给,现如今看来你是自己上门讨要来了。”

        “那可是阿姐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过这话。”

        “小表姐,小表姐,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小温赶紧过来抱住阿夏的腰,喊得亲热。

        而生冬就跑到门口喊,“太婆,太婆出来看看谁来了?”

        屋里响起外祖母的声响,“谁来了?你这孩子说话怎么只说半截。”

        等她从屋里出来,那原本还疑惑的脸顿时喜笑颜开,“阿夏呀,坐会儿先,外婆去给你煮碗鸡蛋茶,你咋自己一个人来了?你爹没送你过来?”

        阿夏又一五一十地把原委说了,外祖母有点可惜,“应当让你大伯过来这边吃顿饭才是,罢了罢了,那个霜花啊,你去把阿夏屋里的被子拿出来换换,生冬和小温也别闲着了,一道过去帮忙。”

        “哎,外婆你叫他们先歇会儿,我又不着急睡,。”

        “行了,阿夏你先坐着,”霜花起身后,两个小孩也跟了上去。

        只有阿夏被外祖母留了下来,煮了一碗鸡蛋茶,几个完整的蛋,白包裹着黄卧在糖水里,吃了都叫人觉得甜滋滋的。

        她吃完后,外祖母赶紧拿过来洗了碗,甩甩手上的水渍,“你外公出去看玉米地了,今年这雨水肥,地里的庄稼都好不少。晚些时候,等你爹娘过来带些东西走。”

        “外婆,我家后山也种了,你们自己留着吃好了。”

        “到时候给你就拿着。”

        阿夏自认为说不过她,只能点点头应下来,反正一切等她爹娘来了再说。

        “还有啊,生辰礼我可得给你补上,昨日本来想过去的,想想又有些麻烦,地里脱不开身,这才没去的。”外婆从衣兜中掏出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塞到阿夏手里,是一对银镯子。

        “哎呦外婆,你这是做什么,你给我烧碗面就成了,还给银镯子做什么。”

        阿夏自然不要,她是真觉得有些贵重了,这银镯子一看就是真银打造的,色泽都摆在那,瞧着就颇有几分贵气。

        外祖母故作生气,将眼一横,“说是给你的,你就收下。你霜花姐也有,小温都给了,怎么好不给你。”

        “行行,外婆你下次可别破费了。”

        “破费啥,倒是你坐船也累了吧,要不回屋歇会儿?”

        阿夏只说再陪她说说话,昨日一夜没睡,加上坐船睡着并不舒服,在楼下待了一个时辰就上去小憩。

        睡醒后她坐起身,从没关的窗子中看见蔓延到地板上的光,阿夏走到窗前,山里的晚霞总是比镇上要来得绚烂,大片橙红晕染开的云,翻涌在山峦之上。

        黄昏,归家的倦鸟,风吹稻浪,蛙鸣蝉叫,隔壁院子开满花枝的石榴,从小路上扛着锄头哼着号子回来的山民。

        阿夏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下楼去  。

        外祖父刚回家不久,拿着湿巾子擦脸,知道她过来了,把巾子放在盆里笑呵呵地道:“阿夏回来了啊,外婆今晚给你做肉燕吃。”

        “随便吃点就成了,外公我去瞧瞧啊,”阿夏说完走到灶房里,外祖母正在搅馅,鱼肉、猪肉全都剁成泥,再放点虾干,倒上各种料搅和均匀。

        做肉燕还是有点麻烦的,毕竟用来包的皮不是擀好的面皮,而是要晾好的干肉燕皮。

        要想肉燕皮好吃就得选精瘦肉来,一点筋膜粘连都不能有。肉完全处理好后,就得撒些红薯粉,用木锤不停地敲。

        边敲边往里头加粉,捶打成一滩肉泥,还不能过于碎。捶好后再加点红薯粉,一点点压成很薄的肉片,这种样子的被称为鲜燕,切好拿去晾干才算是干肉燕皮。

        晌午后日头大,叫晒几个时辰,这肉燕皮也就失了水分,霜花从外头拿进来时已经干了不少。

        包肉燕,需得先把干肉燕皮用水过一遍,不然根本不好包,取一张浸湿的肉燕皮,用筷子挑点馅,中间捏紧,四周自然垂落,跟馄饨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等锅里的水沸起,挨个下肉燕,才沾着滚水不久,这肉燕皮就紧紧贴在肉上,薄到几近透明,能瞧出肉馅的粉。

        用竹爪篱捞出,外祖母放了几口大碗做汤头,一点小芹菜末,虾油几许,绍酒点点,再倒上一勺熬好的骨汤,肉燕放下。

        “来来,阿夏先吃,昨日生辰外婆没去,只能做碗肉燕给你尝尝,一晃眼我们阿夏都十六了,我还当她是以前满地爬的那个小孩呢。”

        外祖母端着那碗肉燕放到桌上,语气怀念,人要是上了年纪,总会对以前的事情格外感慨。

        她总会怀念之前,大家还是小孩的时候,阿夏就喜欢让她背着去山里摘东西,走田垄上过,现在已经这么大了。

        “外婆,我可喜欢你烧的肉燕了,我先尝一个,”阿夏卖乖道,稍后拿个勺子来,舀起一只晶莹剔透的肉燕,凑近来看发现这皮属实是薄。

        但吃起来,比起馄饨皮的软,肉燕皮更有韧劲,皮薄有嚼劲,馅料入口先是弹,再是鲜,爽口非常。

        阿夏埋头连吃了好几个,才听见生冬呼哧呼哧吹完气后道:“小表姐,我可没忘记你的生辰,还想去镇上给你过呢,但外婆不让我去。”

        他想起当时自己偷偷溜到岸口,还被找过来的外祖母一顿打,嘴巴忍不住瘪起来,但过会儿又开怀地说:“不过我给小表姐你备了份礼。”

        “我也备了,”小温不甘示弱,嘴里的还没咽下,就立马道。

        “好好,我吃完再看。”

        没想到才刚吃完放下碗,两个小孩就一左一右过来牵她的手,拽着她让她坐到厅堂里,自己两个就跑到一边的柜子旁,撅着屁股翻找东西。

        阿夏手撑在椅背上,想看看他们到底能折腾出什么玩意来。生冬找的很快,他跑过来时脸上的肉都在抖,十分兴奋地将一个捏好的泥巴寿桃给她,还是烧制过的。

        “小表姐你瞧着喜欢吗?”

        他有点羞涩,眼睛睁得很大,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乡下孩子也没有多少钱,有几枚也买不了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生冬一文钱都没有,但是他又想送给阿夏东西,只能跟小八几个人合计,烧个寿桃,光就这他们还失败了不少次,这个还是能送得出手的。

        “喜欢,喜欢极了,”阿夏哭笑不得,把那宝贝放在自己的手上摩挲,生怕力气太大就掉粉。

        生冬听到这话叉着腰很神气地道:“我就知道小表姐喜欢,以后等我有钱了,就送你个更好的,什么金镯子银镯子。”

        “那我可把你这番话记下来了,到时候你不给都不行啊。”

        “你的有什么好的,”小温才不屑与他争,把自己做好的布老虎递给阿夏,“小表姐,这可是我自己缝的呢,送给你。”

        她现在已经开始练女工的,跟着霜花后头一道学的,八岁的孩子能逢出大概的样子,且颜色搭得也还好,算是不错了,至少很是用心。

        “缝了许久吧,这缝得可真好,”阿夏接过细细瞧了一番,然后伸手摸摸她的头。

        “两个小的,磨着我要给你想生辰礼呢,天天缠着我,还说让我带着他们去镇上给你过生,”霜花洗完碗后甩甩手过来,坐下来歇会儿,说到这儿噗嗤笑出声。

        “我可告诉他们,我没这么大的能耐,两个人还眼泪汪汪的。”

        霜花说完后又起了一句,“你的生辰礼,我给放楼上了,是之前用养的蚕织的几方绣帕,晚点带你去看看。”

        “好啊,”阿夏过来挽着她的手,又看向两个小孩笑道:“这么想给我过生,下一次我生辰的时候,就让我爹来接你们过去行不行?”

        “真的可以吗?”

        山东和小温的脑袋凑过来,语气显得很激动,两个小孩除了想过生日外,更想去再多玩一趟,不过他们爹娘都没空,也不会让他们去阿夏家里常住。

        “可以呀。”

        山里的天黑得很快,从天上最后一丝余光消失后,猛然就一片黑,家家户户亮起三两灯火。

        阿夏提着灯笼摸进霜花的房间,才刚进去挽住她的手道:“阿姐,我今晚跟你一起睡。”

        “成啊,这又是想跟我说点什么了吧。”

        霜花自认为还是很了解她的,摸摸她的脑袋。

        阿夏有点难以启齿,靠在霜花的肩膀上,小声地问,“阿姐,你跟姐夫定亲前就没怎么见过面吗?”

        “怎么没见过,要是没见过我还不会跟他定亲呢,虽说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我们这里哪就需要按着那上头的话,全然遵守礼数,”霜花从头上取下钗子,话语带着点娇嗔,“不然盲婚哑嫁,叫谁愿意嫁给连面都没怎么见过的。”

        “纵使外头说的天花乱坠,也得自己看了才好,”霜花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拆下来,又笑着瞥了一眼阿夏,“怎么突然就问起这个来了?”

        “那,阿姐,”阿夏的声音越来越小,捏着她的肩说:“你们在一起都是很正经的吗?就是发乎情,止乎礼的那种。”

        霜花扑哧笑出声,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她的脑袋,“我说你今晚怎么这般奇怪,原来是少女怀春了。也是,昨天过了就十六了,该开窍了。你要是到了现在还不开窍,我才是真的要替姑母着急。”

        她拉过阿夏坐到床边上,压低声音道:“你跟阿姐说说,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姑母晓得吗?”

        因为她了解阿夏,肯定是有点眉头又拿不定主意,才会拐弯抹角来问她的意思。不然按之前阿夏的性子,怕是有人跟她示好都不会搭理什么。

        “不知道,就才刚说破没多久,”阿夏说起来十分心虚,低眉垂目,关是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她阿娘开口,也不知道怎么跟霜花解释。

        自从昨晚过后,她脑子真的像是一团乱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知道肯定要坦白的,但是该怎么说,在哪里说又是个问题,有点羞于启齿。

        “那男的如何,可是我认得的?”

        霜花也不急着逼问,反而是抛出个问题让她回来,以便心里更有点底一些。

        “认得吧,”阿夏说着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越说越害臊,“就是那个,盛浔。”

        霜花啊了声,名字有点耳熟,在那想了好半会儿才想起来谁是盛浔。很早之前的时候她去过不少次镇上,都是住的阿夏家里。阿夏又喜欢给她介绍朋友,所以跟阿夏玩得好的,她也见过几面,因着盛浔气度还不错,所以仔细想想也能想起来。

        她有点惊讶,捏着自己的袖子在那里沉思,不过转瞬又高兴起来,“你们这不是门当户对的事情,而且又离得近,算是知根知底了,有什么不好跟姑母说的。我瞧姑母应当是极为乐意的。”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不知该如何跟阿娘开口,等会儿她骂我可怎么才好,”阿夏就是想不清楚到底要如何跟她娘说,尤其在海湾夜晚之后,她非常地知道这些事必须都拿到台面上来。

        所以才会借着这次机会出来,一是想松口气,二是想让她姐支个招。

        她的脊背耷拉下来,有点像是被雨淋的小狗。

        “我的小祖宗哦,”霜花都要笑趴在她身上,“你说你,平日老是作怪,姑母让你好好待着你哪一次听了,你现在倒是怕她骂你了。你可尽管把那心放在肚子里吧,姑母怎么舍得骂你,她为着这事愁了许久,你自个儿定下,反倒替她省心了不是。”

        “我可跟你说,哪有私底下一直这般的,自然是要名正言顺,该定亲定亲。他难道也不愿意?”

        霜花说到这蹙起眉头,要是当真如此,她可不看好。

        “当然没有,是我自己,”阿夏立马辩驳,她想起盛浔的态度,只怕巴不得立马定亲成婚。

        “那就好,”霜花揽过阿夏的肩膀,她语重心长地道:“你呀,干脆趁这次姑母姑父都过来的时候,把话给挑开了说,要是姑母真骂你,我就替你挡着,总比到后头被她老人家看出猫腻来,那时你可就真逃不了一顿打了。”

        阿夏想起她娘真正发怒时的样子,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心里七上八下的,连话都不自觉少了些,面上多了几分沉思。

        和霜花聊到外头月亮悬于树梢上,她也没有睡意,从这头翻到那头,最后又侧过身来,她问,“姐,那你还没回答我,你和准姐夫在一起时,是不是都十分正经啊?”

        霜花那点困意都被她给问没了,也侧过身来,闭着眼道:“你说呢?男子要是十分正经,要么就是他极为守礼,要么就是说明他心里另有旁人,不然我可没见过,真对着心上人了,一点都没动过手脚的。”

        但是她又补了句,“不过你也别让人便宜占近了,成婚前珠胎暗结那可是绝对绝对不成的,阿夏,你在这事上可不能湖涂。”

        阿夏将脸埋进被子里,她瓮声瓮气地道:“阿姐,我就算再傻,也是知晓地好吗。”

        “看来我们阿夏是真的长大了,”霜花话里有无尽的感慨,像是跟小时候那样,很轻柔地摸摸阿夏的头发。

        阿夏蜷缩在她的身旁,姐妹两聊到三更天差不多,那时都快有天光了,以至于第二日时,谁也起不来。

        她昨夜也没睡好,真的是被这心事缠磨的,连梦里都是盛浔的脸,吓得她惊醒后,脸色发红。

        不过那日自从跟霜花聊过后,她心里也算是放下一桩大事,能够暂时地不去想这件事情。

        待在山里的日子过得逍遥又快活。因着快要到端午,所以山里家家户户都忙着去山里摘棕叶,一摘摘一箩筐,背下来晒干,到那日时调好馅料就能包粽子了。

        还得采艾叶,山里这时候正是艾草疯长的时候,大家薅都薅不完,一把把往家里带。除了端午的时候插门上,晒干后好好保存,还能泡茶喝,泡脚也成,或是用干艾叶熏蚊子,除了味呛点。

        所以阿夏就每日跟着外祖父往山里走,蛇倒是没瞧到,但倒是又瞧到了前几个月看见的鹿,领着头小鹿在溪边饮水,小鹿时不时去吃片叶子。

        不过也只瞧到了那么一回,就再也没见过了,后面她也没有往山里去,这时正是草木茂盛之际,蚊虫也多,每每从山里回来全身都是被咬的包。

        不过待在家里也不老实,后头就领着生冬和小温一起去河边看他们练划龙船,这可不是王家庄里的人,而是周庄出来的,他们在划船这行都有些本事。至少能划得又快又稳当,过弯尤其厉害。

        年年跟对面西庄的比,看客就压哪队赢,自然得下注,山里人家无非就是山货,亦或是几枚铜子还有些旁的东西,再多是没有的。

        但是下注的人多,就为着这些彩头,至少拿回家,也有个月的菜食不用为之发愁。以至于大家都恨不得日日泡在水里,来回地练,保证自己要比其他家好上一点。

        现在河面上只有一两艘,因为每个河道的只能容纳两艘到三艘龙船来回地练。不过确实是没什么看头,阿夏蹲了两日也就没有再去。

        反而被霜花拉着坐在家里打长命缕,拿红、黑、白、蓝、黑的线编织成一条细绳,到了端午那日,就给大伙系上,说这能除瘟疫。

        阿夏也就到了这时,才能静下心来,不过人这心一旦静下来,脑袋里又浮现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她连手里的绣线也分不好。

        撑了两日,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当真有些想念镇上,想念镇上的某人,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走盛浔会如何想。

        这已经是她待在王家庄的第十一日,以前她玩疯了的时候,哪会有这种愁思,阿夏低头编绳。

        等到第十二日时,一早她在楼上都听着她娘的声音,穿上衣服就下去,果不其然见到她娘把东西提进来放桌上,一样样往外拿。

        外祖母都随她去了,在那里让方父和方觉快坐下来,太公和太婆没好意思来。

        她从楼上下来看见她爹娘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声,之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阿夏,在这里玩得乐不思蜀吧,”方觉抬头看见她,张嘴就是打趣。

        “那可不,”阿夏坐到他旁边,一点也不含蓄,话是这么说,可她的眼神总不自觉往她爹娘那里跑。

        方父看着他们打趣,眼神明显不对,但却挽起袖子笑呵呵地道:“阿娘,你这粽子还没包吧,让我来。”

        “大福你可真实诚,”外祖母笑着摇头,“你先歇会儿吧,晚点我们再包。”

        “那我多做几个馅,”方父是个歇不下来的,提着袋东西就往灶房赶,急得外祖母连忙跟上。

        方母收拢东西,喊了句,“娘你随他去吧。”不然他一闲下来,心里指不定窝着火呢。

        她瞧了眼阿夏,这儿女呐都是讨债的,不过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叹息一声,也进门帮忙去了。

        拦不住方父,阿夏几个都被拉进去一起包粽子。

        其实王家庄年年端午最尝吃的是碱水粽,这种粽子用不到粽叶,而是拿毛笋壳晒干的干笋壳,又称箬壳,要包之前先用水给浸软了。

        昨夜就泡好的糯米待在米箩里,本来要是方父他们今日不来,外祖母是准备拿着东西,去外头的小道上,大伙一起说说话,手上却不停,也不管谁家的,都给包了,话说完了,一个个粽子也就成型了。

        不过方父来了,他自然要全都自己包,先开始包碱水粽,这种粽子重在碱上头,不过碱水把控颇有难度,多则涩口,少则无味。

        但他是老手了,拿出一罐碱水来,这是他一早就做好的。做法也简单,就门边上立在那的稻草,弯折成一段段的,放到干净的盆子里面,点上火,只待它烧成灰烬。

        灰从细沙中过滤出来,冲上一壶滚烫的水,灰与水相互融合在一起,出来的就是碱水,用碱水泡完糯米后再包,这得泡上许久。

        包的话方母对此也颇为手熟,直接干脆地从取出只箬壳,裹成漏斗状。舀上一勺馅,要倒得刚好,剩余的箬壳弯折,绑上红绳也就成了只三角状圆鼓鼓的碱水粽。

        碱水粽煮出来与平日吃的糯米粽并不相同,撕开箬壳后,色黄而偏褐。煮透后一点也不涩口,比纯糯米粽出来多了份弹牙,沾一点白糖吃口感更好,或是红糖熬成的浆,吃到嘴里甜而糯。

        但要是不爱吃这口的,就会觉得味道古怪非常。

        除了碱水粽,方父这日还包了纯糯米的粽子,什么也不放,煮出来就是白粽,没有味道需要蘸糖或是蜂蜜,单吃不算好。

        还有必不可少的红豆粽和豆沙粽,两个虽说差不多,可红豆粽吃着不算太甜,一口咬下满是红豆的绵,而豆沙粽,则更甜一些。

        以及阿夏不太喜欢吃的蜜枣粽,这粽子只有一个字可说,甜,尤其对不喜欢吃甜的来说,简直就是齁甜。

        当然现下大家日子都好过了,也开始包起了肉粽。选上好的猪腿肉切块腌制好后,塞进糯米中煮。这样的肉粽吃起来别有风味,一点儿也不咸,且里面的肉嚼着肥而不腻。

        为着包粽子,一直从早上忙活到下午,连小道上都满是包粽子的人,到后面还有不少人端着米箩到他们家来包,热闹非常。

        直到晚上才把这些粽子全都上锅煮,烧开煮一个晚上,白日才好吃。

        等到第二日时,全庄几乎都淹没在粽子香中,也在这股香气中早早醒来。阿夏从锅里拿了个粽子,根本不知道啥味,只有撕开壳,咬到馅才晓得。

        她拿的这个是正宗红豆粽,甜咸都还能接受,也一口一口咬完了,没准备拿第二个,这时生冬三两口将粽子给咽下,他急切地指着外头,“小表姐,我们赶紧走吧,不然到时候赛龙舟可就没地方给我们看了。”

        “走走走,瞧你心急的。”

        阿夏左看右看,大家都是一副吃好的架势,索性一起出门。此时的王家庄,大家屋门前都插着艾草和昌蒲,门上贴着五毒符,女子头上则插石榴花,或是艾叶,小孩手上都带着长命缕,要是再小点的婴儿,这一日还会穿上老虎肚兜。

        手上左手牵一个,怀里抱一个,呼朋唤友地往河岸边赶,果然跟生冬说得一样,到了那里人挨着人,山民有热闹瞧也就不急着忙农活了。

        阿夏他们好不容易挤进去时,几艘高大色泽靓丽的龙船早就开始从河岸口这里往前划一大圈,再绕回来。

        那些船头上都有个小孩,众人称他们为龙头太子,船尾的小孩是要做扮相的,诸如童子拜观音,又或是指日高升等。

        龙船上的划手或穿绿或红或紫,整齐划一地往前,号子喊得震天响,船头的旗子飘扬,岸上人们一起喊,底下河道渔船小舟全都划过来,跟在后头环绕一圈又一圈。

        在王家庄这边,赛龙舟是真赛龙舟,要是在镇上,就为着这个划龙舟,还得开个市集,沿河的街道全是小贩的摊子,卖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的,从端午这日起,一直到第十日才会结束,所以这又叫划龙舟市。

        阿夏蹲在那里看了许久,这场赛龙舟直到将近黄昏才结束,在炊烟下众人踏上回家的路程。

        夜里,阿夏嘴里吃着粽子,心里却想着事情,一旁的霜花还杵了杵她的肩膀。

        知晓现在真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索性她把心一横,对着方母说道:“娘,我想跟你一个人去外面走走。”

        “咋了,”方母盆子里洗手,闻言望向她,心里隐隐有些预感,松了口气。

        “我就是想跟你出去外头走一走。”

        “成,难得你今日这么想跟我待在一起,”方母没有不答应,喜笑颜开地牵住阿夏的手往外面走,眼下天都黑了,凉风习习,远处是各家的欢声笑语。

        方母拨弄着自己被吹散的头发,笑着道:“怎么了,今日要跟我说什么事情吗?你打小就这样,每次要说什么,都得私底下偷偷跟我说。”

        “连你不小心弄坏了东西,又怕我骂你,也会这样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地问。”

        阿夏抱住她娘的胳膊,有点羞于启齿,她嘴张了又张,就是说不出来,深呼了一口气。

        “我这闺女还害羞了不是,”方母心里叹口气,实则她真的是心知肚明,“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盛浔?”

        “啊,”阿夏抬起头看她娘,震惊过后又嗫嚅道:“阿娘,你都知道了啊?”

        “我这眼睛可不是白长的,不过前面我也没怎么瞧出来,就是觉得你们两还算般配,私底下跟你太婆有说过几句罢了。还是你盛姨,她从盛浔嘴里知道了消息就沉不住气,跟我旁敲侧击地说了好半晌,我还能不清楚吗?又不是真的傻。”

        方母说到这,面上表情也不算太高兴,她拿手指头点点阿夏的额头,“你知道我和你爹晓得这事后,两个人可是大半宿没睡,拉着你哥说了一天,也就是现在,我们心静下来不少,你爹说别骂你,不然我今日非得好好说你一通,哪有姑娘家这样的。”

        “你说说你,应该先跟我们通声气的,你不说倒好,你盛姨上来问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如何说。”

        阿夏低着头,挨了她娘好一顿说,方母才消气,“原本你爹气极了,但仔细一想,盛家路近,盛浔又是个好孩子,且他做派也好,你盛姨又喜欢你,我们想了许久才算是想通了。等会儿你先上楼,我跟你外祖母说,明日就回去。”

        “这么快回去?”

        她还沉浸在她娘的说教里,乍一听这话就颇为惊奇,才刚来又立马回去。

        “回去给你议亲,哪有这样子行事的,自然得早早定下来。不然到时候被旁人知道了,哪有的你的好果子吃,小祖宗哎,以后做事上点心。”

        方母斜了她一眼,不过心里也算是松下口气。

        “啊——”

        “啊什么啊,”方母拉着她往回走,不过后面总归是软了心肠,她家阿夏呦,真的是个大姑娘了,什么东西都得打算个明白了。

        回去后大伙在楼底下说的话,阿夏是全然不知,且霜花都被赶了上来,两个姐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很明显阿夏也没有什么心思。

        因着这事,隔日一早回去在河岸时,外祖母也没有挽留他们,而是一直用慈爱的眼神看着。阿夏。

        回去的路上,方觉倒是一点都不惊奇,他反而一路跟阿夏说些定亲后的事情,还有方母,左右夹击,回到家耳根子才算清净。

        到了晚上,大家轮番上阵,仔细询问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说了好些话,才放阿夏回去。

        弄得她为此难得心烦意乱,坐在那里左思右想都觉得哪不对劲。

        正巧这时“箭靶子”在楼下喊她,阿夏赶紧走出去,原本因为这几日分别时生出的点点思念,都化成了对他的哀怨。

        手扒在栏杆边低下头看他,不过瞧到这张脸后,她还是散了点郁气。

        在盛浔眼神的不解中,阿夏从露台跑出去,顺着楼梯偷偷溜到后院,那里有间小房子,是她夏天才会进去住的,拉开门,没有腐朽气,应当是她娘走前帮她全都打扫过了。

        没来得及看屋子的东西,提着盏灯笼就进去,走到小窗子前,将它往外推开。

        从窗棂中瞧到盛浔的船就在不远处,他人傻站在上面,一直仰着头瞧。看久了又觉得有点于心不忍,念了句呆子,才摇摇外头的铃铛。

        盛浔闻声看过来,瞧到她于窗子中半探出来的脸,赶紧划着船过来,他的身高站在船上刚好与窗户中的阿夏齐平。

        两个人十来日未见,原本那点羞赧此时也抛于脑后。不过一个别扭,心里就是想着也当做不想,一个则想得太多,把另外一份也给一起想了,自当含情脉脉。

        不过怕海船上那次一般,把阿夏给吓着了,他就只能忍耐着,两个人隔窗互相对望。

        弄得阿夏娇嗔道:“你找我何事,要是没事的话,那我可就关窗户走了。”

        盛浔连忙将手撑在窗户边上,低头凑近道:“我这不是一时思念太甚,真瞧见人就说不出话来。”

        “油嘴滑舌的,”阿夏瞥了他一眼,哼道:“我瞧你旁的时候都挺厉害,早早就把事情给交代了。”

        知道她说的是何事,盛浔有点心虚,“确实是我做错了,不应当如此的,可我这不是心急吗,一时收着你的东西,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试探着伸手去牵阿夏的手,他的眼里有烛火的光,也有阿夏,盛浔低低地道:“你总不会为着这事后悔吧?”

        “看你如何表现了,哄我高兴了,”阿夏拿手指尖去挠他的手心,一字一句道:“那就不反悔,你都不晓得我爹娘太婆他们如何盘问我的,哼。”

        “你等我会儿,”盛浔松开她的手,猫腰从船舱中拿出个东西藏在身后。

        “什么东西?”

        “你先闭眼。”

        阿夏不情不愿地闭上眼睛,而后悄悄睁开一条缝,有光在眼前闪。她睁开眼就看到前面悬着个鸭蛋壳,里面好几只萤火虫在飞,整个鸭蛋都散发出莹润的光泽。

        这是哄小孩的东西,到了夏日时,小孩要是吵着要去看萤火虫。那么长辈就会费点心思,把鸭蛋挖个小孔,里面全给掏空,贴上点画,再去山里或是哪里抓几只萤火虫放进去,这就是盏萤火虫灯。

        阿夏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再见着这东西,她摸着蛋壳,嘴上却说:“我可不是小孩子了,你别把我拿孩子哄。”

        “谁说只有孩子才能玩的,”盛浔将灯盏放到她的手上,轻笑道:“大孩子也该有一盏。”

        他声音又压低,“昨儿个瞧见小孩子都在玩时,我就想着你了,特意去山里捉的。要是今日你不回来,今晚我还得去,幸好,今日倒是被我赶上了。”

        明明没说任何思念,可阿夏就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她捏着这灯,心里原本残余的一些郁气也没了。

        “好了,你给我哄高兴了,”她说完又加重声音,“还有我才没反悔呢,哪有在这种事情上儿戏的。”

        但她眼尾斜了一眼盛浔,似有流水长,“不过你日后要是再跟上次这般,这般放荡,你且就一个人待着去吧。”

        盛浔真的很难应出口,他磨蹭了好半日,才道:“我尽量。”

        “什么尽量?”

        “毕竟人都有情难自禁的时候,哎,别关窗。”

        “你可回去吧,明日再来。”

        阿夏关上窗,不再听他诡辩,不过脸上带笑,靠在窗前晃着那盏萤火虫灯。

        虽说后来她还是将洞开大了些,让萤火虫飞走,但这盏鸭蛋灯她却藏得很好。

        转日一早,方母让她可先别出来,到了晚间再出门,没有哪家议亲的时候小娘子在一旁听着的。

        况且议亲是议亲,才走第一步而已,还没轮到定亲,更不能上赶子去见面。

        方母跟盛母两个人反正也早早说开过,聘礼和嫁妆都另谈,要是盛母能接受她留阿夏到十八岁再嫁,那这议亲才有商谈的余地。

        不过盛母也是满口答应,一点犹豫都没有。

        白日两家大人坐在一起,面对面商量过了,定亲这事先不急,盛母想准备得更好一些,自然不能丢了她家的脸面。

        等到了晚间时,那就是两家人一起吃个饭,平日本来感情就好,这会要亲上加亲,自然大家都乐呵呵的。

        盛母穿了身崭新的衣衫,她一进门,看见阿夏时立马拉住她的手,脸上的喜欢都溢了出来,拍拍阿夏的手直说好,“阿夏,姨也就不说什么了,要是日后盛浔有任何不好的事情,你尽管说给我听,我帮着你一道收拾他。”

        “小芹呐,也得多谢你生了这么好的女儿,我知道了后啊,这些时日可是做梦都能笑出来。”

        “还有伯母,您老人家可谓是看得远,别说十八了,就是让我家盛浔等到二十,那我都是愿意的。”

        方母就道:“两个孩子既然彼此有意,那还不至于到这份上。”

        别看她们这边其乐融融,那男的这边可就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方父原先瞧盛浔还算顺眼,现下都不想见着他,对自己女儿不能发的脾气,全往盛浔身上来了。

        盛父也是个好脾气的,他还护儿子,乐呵呵地提着两罐酒过来,“哎呀,大福,日后定了亲就是亲家了,你可别气了。

        瞧我今日还给你带了酒来,一罐去年腌的青梅酒,我知道你就好这口,可香了。还有这罐,我专门给伯父你准备的,藏了十几年的老酒,不是一般的时候我都舍不得开。你们看看我们家也算是有诚意了,就别在意这些了。”

        他把这酒罐子给打开,心都在滴血,这都是他跑外头时买的好酒,可谓是香得不得了,还想着哪日开坛时,自己一杯杯慢慢品呢,结果今日就得转手送人。

        太公这一鼻子一闻,立马道:“这是好酒。”

        方父也有些许动容,不过他的气还是不顺,盛父端着杯酒上前陪笑,“我在家可骂过盛浔了,这小子干得不是人事。”

        实则他在家里大声叫好。

        “你看他这事还没成,你可不就是能使唤着他干活了,白得一个苦力的事情。还有啊,大福,要是这小子日后哪里不对。离得这般近是不是想上门出气就上门出气,你再想啊,这日后盛浔要是出海,阿夏可不就想回家来住就回家来。”

        盛父一顿劝说,老话重提,又是灌酒的把方父弄得昏头转向。

        方觉拍拍盛浔的肩膀,用了点力气,“你爹为了你这终身大事可真挺卖力的,不过盛浔,”

        他压低声音放狠话,“这世上可不是说议亲或是定亲之后就稳妥了,你晓得吗?要是你被我抓着狐狸尾巴了,我可不会打人。我们读书人自然得动纸笔,你要是不想满大街都传满你做的事情,那就给我老实着点了。”

        “不过我这个人对待日后还说不准的妹婿,还算是上心,来,今日这酒喝不完不准走。”

        方觉他不喝酒,但是拿着酒杯过来硬是要盛浔喝,盛浔知道这是自己想娶人家的姑娘,给的下马威,自然也得应招。

        还好他这个人从小就陪着他爹喝酒,虽没有千杯不醉,但是喝不倒是真的,一杯一杯下肚,他除了脸红眼神倒还清明。

        方觉不信邪,以为酒里掺水了,喝了两杯,初时没事,不过到后头酒劲上来,是灌不了盛浔酒了,自己摸着先上楼歇会儿。

        可不止他,方父盛父和太公都喝得昏头转向,方母看见啧了声,赶紧把人拉走,盛母也瞧不过眼。

        只留下盛浔脸色通红地坐在这里,酒喝多了上头,脑子便一时转不过弯来。

        明明想的是应当避讳,免得到时候大家过来看着不好,可他手却不是这般想的。

        阿夏不过是瞧他脊背如此挺拔,还以为他没醉,走过来一看,难得看他脸色如此红,眼睛里隐隐有水雾。

        一时觉得好奇凑了上去,想转身给他拿块巾子擦擦脸的,却被他的手给紧紧握住。

        就听他喃喃自语,“不要走。”

        原本还僵直的脊背,竟一下子就软塌塌下来,倒在阿夏的背上。

        “我头痛,”盛浔的头抵住她的腰肢,呼气声浓重,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那我去给你泡点蜂蜜水,”阿夏记得她爹喝醉酒的时候,她娘就会去泡杯蜂蜜水,喝完第二日就不会有宿醉后的头疼。

        盛浔再次环抱住她的腰身,在上头蹭了蹭,他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不要走,头痛。”

        阿夏挣脱不开他的手,又听着远处有声响,怕等会儿就有人过来,一时心急就道:“那不走,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歇会儿。”

        这下盛浔老老实实地起来,脚步有些不稳,靠在她身上,呼出的热气全都喷在她的耳后,有股很浓的青梅酒味。阿夏下意识歪过脑袋,扶着他往后头走,还小声地说了句,“够沉的。”

        后院除了亭子外和她的屋子外,剩下的屋子要么上锁了,要么是杂物间。她沉思了会儿,还是决定将盛浔给带到自己的屋子里。

        没来得及点蜡烛,靠着自己的记忆摸索着走到了软椅旁,顺势松开自己的手,双手握住盛浔的手臂,让他坐在那里。

        明明什么也没干,她倒是气喘吁吁的,额头上有汗冒出来,拿手扇了扇风,看了眼现在倒是乖巧的盛浔,心里莫名好笑。

        她从柜子上摸出一只发烛,擦开后弯腰点燃桌上的蜡烛,还不忘转头对盛浔说:“老实待着,我去灶房里给你泡杯水。”

        也就是烛光昏暗,她才没有看见盛浔脸上不自在的神情。

        等她出了门又走到饭间看了眼,她娘正在和盛母说话,松了口气。从另一侧摸到灶房里,她不知道该放多少,隐约记得是甜一些好,就挖了一大勺,注入小半盏的水。

        鼻尖嗅到这股甜腻的味,她心想应该够了,才捧着这盏蜂蜜水又偷偷溜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小心地将门上锁,穿过帘子,抬头就瞧到盛浔靠在软椅上看她,神色迷蒙。

        阿夏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只觉得眼前醉酒的盛浔有几分色气,转眼再看,他又是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

        许是灯烛晃眼罢了,阿夏这般想,踱步到案几旁,她将蜂蜜水放到上面,招呼道:“过来喝。”

        “我手没力气。”

        阿夏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明明刚才手还挺有劲的。但她也不想跟一个喝醉酒的人计较,只能认命地起身,拿上杯盏走到他旁边,跪坐在另一个软椅上。

        她不太会照顾人,感觉水温差不多,舀起一勺就凑到盛浔的嘴边,差点没洒出来。

        盛浔也稍稍低下头啜饮了一勺,神色奇怪,眉头微蹙。

        他本来就不爱吃过甜的东西,结果这勺蜂蜜水齁得只差黏住嗓子眼。

        “怎么样?你不会是要吐了吧,可别吐地上啊,我去给你找个盆来。”

        阿夏看他好半天没动弹,神情古怪,赶紧把水盏放到一旁,准备起身去找盆。

        可她才刚起身,就被盛浔抱住,踉跄了一下坐到他的腿上,两人四目相对,在晦色的光影里。

        盛浔笑声低哑,他特意靠近阿夏,呼出来的气都带着股甜腻,“那茶你自己喝过吗?”

        阿夏两颊赧红,她不自在地摇摇头,清清嗓子,“没有啊,太甜了吗?”

        “甜。”

        盛浔说了一个字,目光却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唇上,他想起在海船上的那个晚上,回去以后彻夜难眠,在回味糖的香甜。

        他的眼神里有清醒的醉意,他一点点挨近,“阿夏,蜂蜜水真的太甜了。”

        就在阿夏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唇被压上,有淡淡的甜味和蜂蜜的黏腻感。

        还有藏在深处的酒香,是辗转厮磨后才能尝出的。

        夜色深重,屋外偶尔有鼓声传来,可屋子里暧昧横生,情意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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