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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宣和一曲离愁


“园里似有些吵闹,不知今夕何夕?有何大喜之事?”

        颜相玉这样问我的时候,我已经换上一袭洁白无暇的交领襦裙,头发披散下去只用一阵桃木簪子挽住半分。平日里我却是很少穿白衣,一来觉得自己没那种穿出白莲游云感盈盈一站醉春风的好身姿,二是白色皆为丧,乳娘说过不讨喜。三月十七刚好是祭祀仪式开始的这一天,为表达敬意,举祝家人男女老少都需穿上白衣,只是款式自由发挥只要是白的就好,就算不喜欢我也只能跟着照做。

        “只是一场祭祀罢了,算不上喜。”

        说话间,已有前院料理安排穿着打扮的燕嬷嬷进来,提高了声音叫我“十七姑娘打算何时收拾好?其他小姐们可都已经准备妥当了,这么拖泥带水别误了时辰才好。”

        燕嬷嬷不必进入祠堂,也不是祝家人于是任然穿着自己的衣物,只是碍于怕撞了掌家的脾气没敢穿得太艳,只是随意着了一件绿色裙褂,褂子底部绣着些许紫藤花,看着到有些别致。整个宣和里,她算是经常帮忙处理大事件的比较年长的嬷嬷,因深得掌家亲信,平日里对底下的人也是百般刁难。跟其主像其主,对我自然是好不到哪儿去,乳娘还在那会儿就时常对乳娘大呼小叫对我嘲讽奚落,小时我怕她是因为还小,还没学会如何护自己周全,只是到了那时,不但自己会点三脚猫,有道素在也不必畏惧她什么,左右都是伤不了我的。我没去理她,回身双臂划开微曲着向上,若隐若现的浮云袖拖至地面,像极了盘旋在烟尘里的一抹曲折蜿蜒的雾,隐约可以看见伸开手臂的肤色,我笑吟吟问颜相玉“倒是说说这身如何?”

        未时起了风,撩得碧色卷珠帘啪啦作响。

        饶是长姐也不敢对燕嬷嬷视而不见,但如何都会有人去挑破那个不敢,由我去挑破又有何不可呢?她气得老脸发黑浑身哆嗦,想来颜相玉不愧是励志要考状元的人,细致如是白玉的手指翻开一页书,背对着窗外的一片光彩斑驳,漫不经心的点头附和“甚是好看。”

        其声半分真假,风目狭长隐晦着一股氤氲。

        我心满意足的走到他面前,俯首下去,如瀑的万千发丝几许落到他的书上,衬得那些死气沉沉的文字仿佛吹一口气就可如数活开。我见他明显顿了一下,脸色微红的别过头去。

        真真是个别扭的家伙,那么容易害羞。诚然燕嬷嬷见我那番作为,定是会到掌家那里参我一本,其话题可能会是十七姑娘行为不检,与男子靠近真是该罚。不过是想让她气极,若还能激怒那掌家算来也是两全其美。我施施然从她身旁走过,且不知是谁的目光高深莫测钉在我背后,待我回身去时只见这颜相玉依旧坐在贵妃椅上,粗布麻衣,垂着头看书,那模样道不出许可入画,美到极致。

        由大哥带头,随着一干姐妹兄弟们排队走着,穿过去往祠堂的竹廊,婢女仆从被允了假回房歇息或出去逛街,少了他们,又没特意敲锣打鼓,一切进行得鬼鬼祟祟,仿佛我们不是去祭祀,而是向着一道天路去往一处仙境。竹廊左右种满了玉锁竹,竹身挺拔,有些不堪枝叶重负歪倒下来,正好搭在竹廊上面,略有发黄的一些枯老竹叶在密集的尖细绿色中鹤立鸡群,四周极其静,只可闻见几许风声,只偶尔可见几只蝶飞。前面的人脚步整齐有致,训练有素,我眯着眼睛遥遥望去,笔直的白色身影层层叠叠,一步如同一个万水千山。如若不是每年的三月十七,见那头不尽头尾不尽尾清白色队伍,再给我多三个的脑子,我也不会知道祝家的子嗣究竟有多少。借着那样一个机会,不仅是我,其他人也才能有幸见一见我们的二哥。连大哥的大喜之日都没回来的他,却出现了,他静静跟在大哥身后,笔挺的身姿倒像是那些玉锁竹,我只瞧得见他一半的背影,与徐青之有些相像的高瘦,有与大哥毗邻的伟岸,有些与祝终生相似的多情。我未见过他的脸,只很久以前听别人说过他长得与所有兄弟和姐妹不同,不管是上一任的掌家还是长姐的母亲都不大喜欢他。因为他性子太过随和,年年月月只知道在外面游山玩水,没个什么特长,只是会将琴曲弹得极好罢了。他是极其不爱回家的人,也从未提起要娶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他的生母没人知道是谁,而他的父亲却是我老爹最尊敬的人,我得喊一声四叔。传闻里四叔一直是个谜一样的人物,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病秧子,终日只知道躲在屋子里面研究医术,可惜他研究了大半辈子终归是没能把自己救活,宣和里面怕是除了长姐她母亲和上一任的掌家之外,再没有人见过四叔的样貌吧。因我老爹与他走得近,小时候有跟我说过一些,我只记得老爹说他是个神仙一样的人,如歌亦如画。我心想着二哥可能与他父亲差不多,一不留神看他看得入迷了,不知何时他回过头来,点若清湖的一抹笑在唇边绽开,说不出的温柔诡异。远远看去,只见那张脸眉眼细长却是正正经经的,极像白色的梅花,果真好看。我被吓了一跳,而那一跳跳得不轻,三下五除四踩到前面三姐的裙裾,害她往前摔了过去,接连爱着前前面后面的人包括我在内都轰然倒在一起,我敢说我们那一大家子的姐妹从没那般亲热过。而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不绝于耳。掌家在前面气急败坏,脸色刷一下变得暗混铁青,阴沉沉的像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而那东西正森然的盯着她。

        “都给我站好安静下来。”

        “谁干的?”

        “还有没有礼数了?”

        掌家一声责骂,瞬间让原本闹哄哄的人声全部零落着安静下来,我举耳听见,祠堂里面乱珠锦绣纹凤的帘子似乎被谁撩起又放下,发出啪啦啪啦极致好听的声音。那里面有人吗?我不敢确定。只瞥见两扇朱红的巨大门户,足足比起府门大出三四倍,中部石梁上横列四个门簪,苏合木制,雕刻成牡丹花的形状,有朝向不一表情狰狞的白盒环抱。门户两方各画着两幅奇怪的图腾,不是门神而是冥界黑白无常的全身相,若不是别在他们肚子上的两个青铜狮子头部门环,怕无论是我多年前看到还是往后一年一度的照常面见,都会无知的被吓死。毕竟那涂画上去的功夫极其了得,乍看之下黑和白的锁魂者面色白皙与普通人面貌无异,不似传闻里牛头马面人手兽蹄办丑劣不堪,其神色微微萧索居高难下凝视着我们一干人等,搞的那祠堂是他们家开的一样。诚然黑者手持冷冽的巨大钢叉,白者则拿着类似旗帜的招魂幡。我倒是不知守门的还可以是牛头和马面,不知是否想得多了些,恍惚神思,迷迷糊糊里,一阵清风拂过,莎啦啦弄得那镇守的牛马仿佛活了过来,眯着眼睛独独对着我笑。察觉到不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紧锁着的门户忽然咯吱一声就自动打开,一股吸收之力攀附着我们所有人的身躯,一个乱花眨眼间,白日中天转瞬被深远的屋顶替代,抬眼时已见大家都入了祠堂里。南面高台上烛火旺盛,一明一灭,晃得成百上千的灵牌隐隐约约。正对着那些灵牌的北面正是我们匍匐朝拜的一张布匹脸,瓜子标致的轮廓,单调挂在墙壁之上,左侧的乱珠锦绣纹凤帘还在轻微颤抖着,屋里无风,自然是有人动过它。一如多年前那番,唯我细细打量那张挂着已经吓坏姐妹们的脸,是女子的轮廓,眼睛眯成一条缝,明明是布皮做成的,却看着有血脉暗涌,真真恐怖至极。被那样强制性的带进去,已经有姐妹们嘤嘤哭泣起来,我见掌家也吓得魂飞魄散,首跪在我们之前,浑身在抖。彼时被选去朗读经文咒语的祝家老先生面无表情的站在我们面前,扬声而起,只是还未开口,只觉一阵地动山摇,他便已应声倒地,口吐鲜血。

        “啊,被惩罚了。”

        “是十七姑娘刚刚扰了您,与我们无关啊。”

        “掌家如今该怎么做?”

        “都是那贱蹄子惹出的祸事。”

        “呜呜。。。”

        须臾场面又是抑郁不住的喧哗,哭闹指责和辱骂在我头上打着旋,啪嗒一响只见那张脸裂开几道痕,我的视线一直锁在泰然自若的二哥身上,因他背对着我比谁都虔诚的跪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后来祭祀在掌家的费力维持下进行到结束,渐渐浓烈的杀气凝聚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觉浑身无力,其他几个姐妹过来按住我,在掌家的示意下,等着其他人都走光了才将我放开,门被重重锁上,最后一丝煞白的光线停留在掌家的鬓角处,显得格外清幽。我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下了迷香,全身动弹不得。喉咙发干的听着掌家在外面平静的说“祝馀,之于你触犯了她,自然由你来赔这桩罪,放心,祝家会给你一场体面的葬礼,你好自为之。”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样说,难道那布皮脸会现出人形来杀我不成?那布皮脸隐藏着什么秘密我不想知道,直到一天到了极致黑暗的时刻,我才明白大抵我真的会死。而所有我一生的转折便是在那个时候。若当时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者不去参加那场祭祀会平安无事也说不定。

        对于鬼怪精谈在那个时候的所见所闻,也由原本的将信将疑转变到深信不疑。那张布皮脸里封着一只恶鬼,其间细节我已经记不得。只是有些印象的是,仿佛在云里雾里,恍然觉得外面宣和的天又过了三次,人群闹哄哄的,有恐惧有悲戚,不知是谁在说又死人了,我看见掌家着力将死人的事情压了下去,又过两日大家都好像不记得祠堂发生的诡异事件各自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我知道我还在祠堂里,彼时万千女子在耳边撕心裂肺的嚎叫,哭喊。又有万千只干枯的手臂扯着我的身体,极疼。散失的力气一点一点蔓延回来,我随手抓起木杖用力朝着那布皮脸甩过去,电光火石之间,那张脸落地成灰,只余下一摊子的血顺着墙壁流淌,朝着我的方向过来。仿佛是触动一记开关一般,瞬间有利剑从四面八方飞射出,其中一把剑身泛着红色刻字的,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直直穿过我的身体。刹那的剧痛裹着熊熊而起的烈火烧得我的肺腑疼痛不已。那些原本哀嚎的声音没有了,有层层叠叠的影子一股脑往外涌,片刻便如烟雾散去。之后火势越发大了起来,我被围在中间,终于喊得出声音,只是因为太痛,意识在一点一点的分裂而显得冷静从容。那场变故来的极其突然和安宁,怕是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会发生起火的事情。那时候我想,我娘生我时就注定了我是个怕痛的孩子,可才恍惚记起祝终生一直没在队伍里,他没有和我们参加祭祀不知他会不会突然发现我不在了到处去找我。都说人在逼近大限的时候会看到往生的画面,我憋着一口气等了半天也没见着那些画面。突发想着果然穿白色是不吉利的。衣裙上下已经被血染红,不知今夕何夕般,却在双眼合闭的时候看见一片粗布衣角飘过,颜相玉突然稳稳立在我的面前。大火在他背后,爬个楼梯还能吓得发抖的他那时候却稳如天神一样临危不乱。我仰着头看他,只听见他声音带足魅惑之意“你救我一次,如今由我来还你。”

        说罢将我抱起,意识逐渐消退彻底之前窝在他的胸膛间,闻着他身上清冷的桃花香味。继而睡梦之间,看见逆着火光而来的牛头马面抓住我的手转眼入了一条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林间小道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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