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祝斋说梦(宿命与流年的纠缠) > 陌生燕(二)

陌生燕(二)


燕国太子商的成人礼顺利结束了。各宫的妃子陆续都回去,朝中受邀约的官员们也逐一上了马车沿官道回府,整个皇宫上一刻还热热闹闹的这一刻已然落为平静。一连十里的灯火延续到宫闱北辰门,那里有数以百计的锦衣卫轮班看守。燕国的进出制度非常严格,尤其是宫人出宫,必得佩戴令牌并且得通过当天值班的锦衣卫头目才可。一天里宫门开放的时辰分为两个阶段,一是皇帝早朝之前,二是午膳之后。文武百官想要递交柬书或有要事商议只能选在那两个时间段里。而宫里各司各局欲要外出购置物事也只能挑在午膳之后入夜前回来,违者轻则免去官职,重则死罪难逃。

        终于从那堆烦人的琐事中逃出来,宴秀朝偷偷摸摸躲在回廊的柱子后面,远远看着那来来回回的锦衣卫。思虑良久忽而凤眼一眯,想到出宫的方法随即对着某处勾了勾小指头。那原本战战兢兢站在阴暗假山后的太监身子一震,一张斯文秀气的脸立马哭丧了起来。

        “殿下,这样不妥吧?”

        他跟随宴秀朝已经多年,自然看出他想干什么。今日才刚刚是他贵为储君的大好日子,其他皇子都对他虎视眈眈,各宫有点权利的妃子贵人们也都巴望着他出点差错。虽然皇帝对他疼爱有加,但若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惹出事端来,怕是不好向百官交代吧?那挺拔如松的男子才刚满十八岁,介于男子与少年之间的容貌恰恰妖冶出一派出尘来。因生得多像他父亲,比起皇兄皇弟们除去好看外还具有一股子威慑来。是以这股威慑与年少的冲劲好玩合二为一,时常让底下的人捉急,尤其是对身为贴身太监的万松来说从小到大真真是水深火热哭笑不得。

        然宴秀朝不给他废话的余地,身子往回廊边上的木椅一躺,懒懒笑了起来。那意思在明显不过。万松只得搬起面孔,恰好有大理御医宫的太监匆匆走过,他面不改色挡住人家的去路,不动声色玩着自己的手指,神态怡然。

        普皇宫里,谁人不知道太子商的名号,在未封太子之前就因得圣上宠爱在六宫里被多人忌惮和奉承。主人金贵了,下人也自然有地位,因此别说个小小的太监,就算是三品为界线的官员也得给万松几分薄面。万松虽不至于恃宠而骄,但在办事方面总是有骄傲的套法。这不怒的模样,单是亭亭往那一站就已经让那低垂着头颅的小太监吓得不轻。那小太监哆哆嗦嗦,即使是不明所以也都还是问了出来“万宦官有何吩咐?”

        万松笑了起来,奴才重在聪明,能干一般都是次要的。他学着自家主子的模样,高深莫测挑高眉毛。

        竟是在须臾之后,由着去往太子寝宫的路上多了一抹畏畏缩缩的身影,那人若是细看了不难发现就是那位穿着华衣玉带的大理御医宫的小太监,而预备出宫的北辰门口换了太监服的宴秀朝和万松皆规规矩矩拿出从试才小太监那里得来的令牌,等待通过。

        原是大理御医宫的御医们发现没了各种重要的药材,特申请个通行,刚好锦衣卫头目批准可予放过,命了位平时听话乖巧的太监出去购置。既是已经打过招呼的事情,只需看一眼令牌就可。而宴秀朝万万没有想到,让万松堵住这样的机会。如今一身小宦官的他依旧耀眼无比,生如芝兰面似冠玉,气宇轩昂。那守门的锦衣卫瞧着他端端生出些许惋惜来。万松忍住笑,自然知道那守门人的想法。按理说自家主子若真只是个太监,那模样倒真是可惜了去。

        “好了,快去快回啊!”

        “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谢守卫大哥提点,吾等会赶在三更前回来的。”

        之后是预想之外的顺利,先是离了皇宫其次是次日在燕国西市最热闹的地方花天酒地了一把,最后蒙混过了城门,马车疾驰个把月终究入了东聊的境地。而他那一生的荣华与不羁也是自踏入那块土地之后发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正好是立秋时,却漫山遍野飘起了毛茸茸的细雨,凉爽之余沿着山路弯延远去,所过之处皆是点点密密点朱成丹的芍药。宴秀朝入了东聊时就因不喜累赘就将马车丢弃,与万松两人只买了两匹西域引进的白蹄良驹,便着一场雨倒是走得畅快淋漓。只是走了一半的路途,雨势稍大了只得找个地方躲雨,这不已经跨入水月镇外的一片陡峭山崖中,四周环绕的青山叠翠连连,一处镶接着一处,恍如迷宫阵地,穿流期间的河水胶白像极了勾玉。

        他自幼就被养在皇宫里,即使稍大些时候也时常忤逆兄长父辈外出游玩,但大抵都是被明令不得远离皇城,可以去的地方也就燕国皇室的山水以及燕国坊间最热闹的西市而已。从未见过如此大气的山河一角,竟是对东聊的天下多出一丝敬畏来。而此也对即将到去的水月镇越发期待起来。洞外雨绵,心情大好便拿出随身携带的古琴抚弄,琴音焚绕,袅袅如吟,丝丝入骨,清幽空寂。万松最爱听他弹琴,于是也放下悬起的心,边将他退下来的袍子支在木架上晾干,边合着拍子哼起歌来或有一句没一句的同他说着话。什么大燕百锦帛,什么平民家的芝麻事儿,什么从书中得知的东聊传奇都被他扯了出来。宴秀朝听得无奈了,就正眼瞧他一眼笑道“万小爷您还真是长了一张媒婆的嘴。”

        言下之意就是聒噪和啰嗦。

        “公子此言差矣,有像万松这般貌美的媒婆吗?”

        “天下媒婆皆为女子,若都如你这般怕是得遁入空门削发为尼了。”

        “……”

        主仆两人相互说笑间,天色渐渐黑沉下来,而原本就不算大的雨骤然增大哗啦啦的打得整个山洞摇摇晃晃,震耳欲聋的雷声自西山地面引起,在半空一片凤凰花树上炸开一条线,仿佛匕划开绢布可看见绢布之外的电光火石。

        “这雨兴许停不了了公子。”

        “那便在此过夜。”

        “您贵为龙体如何使得?”

        “要使不得你给我变出一张软榻来?”

        “公子……”

        声音陨落之际,一阵狂风席卷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弄得云里雾里,而那风卷进洞里之后便见一女子立于洞口,身上的衣物全都湿透了去。

        宴秀朝和万松都呆滞了一下,万松当即提防,目光变得凌厉,他本是武将出生,沦为宦官也是机缘巧合。这番将身往前一站,把宴秀朝护在身后,自有谁敢进前一步就杀谁的意思。

        这山野荒林的,四下并无人家,来时就凄清未见其他的行人出现,再说这雨天阴气太重,无端出现个女子不会是狐媚所化吧?

        再见于女子,峨眉朱唇,面若桃花,青丝盘起一袭黑色衣裙竟也被穿出一股子清透灵动来。宴秀朝自认阅美人无数,如此这般似柔弱却刚毅,似端庄却调皮的女子却是从未见过的。而与她四目相对,在她慌张皱眉的瞬间他忽而想起一种叫做墨生燕的燕子。

        那是他从太傅书屋搜寻出来的百兽图的古书籍中看到的一种稀有禽类。浑身黑色如墨,羽毛细腻如丝,眼眸呈赤金色,模样比起一般的样子要小巧好看很多,其飞行速度极快,一掠便是千万里其寿命极长可活三生三世。通常只寄居在无人的峭壁悬崖处,从不喜出现在人群里,它们的存在却是不祥的,书中带有注解说此燕因上古真神沐浴升天时做了错事而被驱逐和诅咒,但凡与之接触者将终身孤寡不得善终。所以这种燕子到底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古书上的一种猜测和臆想无人知道。可宴秀朝却这样联想到了它。

        他欲上前去与之打招呼,只是可惜跨出一步,

        只唤了一声“姑娘是……”

        便瞧见她右手持着一把白色绘梅的鱼骨伞,另一只手轻巧一挥,飘渺如墨水的衣袖在面前晃过,便只来得及看到点在她手背上的朱砂痣,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再醒过来时,已是雨停天明之际,晴天朗朗艳阳灼灼。跳脱的光点洋洋洒洒落到眉眼之间,许是雨停不久,连拂面的风也是凉凉的,山洞里沿着石缝滴落的水啪嗒啪嗒砸在水洼里,其音甚是清脆婉转。睁开眼的刹那,宴秀朝下意识的抬眼去看洞口,记忆迷迷糊糊的,而洞口那边却什么都没有,那么一眼看过去只有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

        “万小爷!万小爷!”

        万松被他叫醒,睡眼朦胧道“怎么了?”

        “那姑娘呢?”

        “什么姑娘?”

        “就是站在洞口的黑衣姑娘啊!蠢货!”

        “什么姑娘嘛?我们昨夜来此一觉睡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好吧!”

        然而无论他如何比划说明,万松都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甚至被问得急了斗胆回了句“公子您这是想兰花巷的金香小姐了吧?我们昨日见雨大逗留于此地,入夜就睡下了,哪里有个姑娘来?再说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人家?”

        万松口中的金香实则是燕国最大歌舞坊的魁首,人不但被称为燕国第一美人,除了歌舞外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歌舞坊是燕国王室为娱乐且修身养性而设,那些才华横溢的人也自然是专门授权的官员亲自选拔的。金香入选那年,宴秀朝刚好十岁,因看中她琴技了得是以对她刮目相看。世间芸芸众生之间得一伯乐者夫复何求?宴秀朝常与她来往当然只是因为她当属知音。可不知道内幕的大有人在,自然不得人人都可心照不宣,于是也不缺乏说他与金香情投意合这样的流言蜚语满天飞了。

        曾经也有好事的官员出手将金香送往他的寝殿,只是最后被他大发雷霆了一把。万松是知道他与金香的情况的,就只是逗逗他而已。

        直到骑马离开那个山洞,宴秀朝才真的相信万松已经忘记那个黑衣姑娘的事。又或者说他相信了万松的一个说法。

        从始至终从下雨到雨停都没有出现另外的人,而他口中的姑娘一定是做梦时出现的。也对,不然一个姑娘家只身现身在荒野里怎么也说不过去。若不是做梦,万松明明看见了如何就忘了呢?

        疑惑似乎解开了又似乎没有,便带着隐隐惋惜的情愫往那山洞再看了一眼,只觉那里面黑漆漆一片仿佛看不见底般。

        一路舟车劳顿,到了水月镇时两人都累得两色苍白。

        沿路而来,见过很多粗衣布卦的农人对自己侧目观望。宴秀朝不明所以,只觉兴许是这乡野人家没见过外乡人罢也就没去理会。传言里这东聊的水月镇山清水秀,倒也是名副其实了。还没细心去观赏,就已见识到了所谓的人杰地灵。他打算这日就先好好休息,第二日才好养足精神到处走走玩玩。

        预计次月回去,能肆意潇洒的日子也不过寥寥几天而已。

        这样想着时,万松已经下马与水月镇里唯一的客栈老板询问是否有落脚之处了。

        他也翻身下马,侧耳却听到那老板说“时至赏光时节,却是早已没了空房还请小公子见谅才是。”

        那是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及一身柔顺的水灰色衣袍,举止之间不卑不亢。宴秀朝听闻便走近了去,颇有些不耐道“我将出三倍的价钱,劳烦尽快腾出一间空房来。”

        话以至此却并非有意商量,其语气里虽无明显的霸道,可却有种你必须这样做的意思。那客栈的老板竟是不为所动,他也就自顾自往客栈里面走,万松连忙跟在他后面与客栈老板说好话“您看要不我们出十倍的价钱,就请给我家公子腾出一间来吧。”

        “我们做小本生意的,自然也得讲究信义,如今客房皆有旅人入住,怎有将其请出去的道理?”

        说完瞅了贵气逼人的宴秀朝一眼。客栈老板也是个有眼劲儿的人,早年就曾跟随父亲到处游历,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哪些人金贵哪些人不简单。思前想后觉得无论是那傲慢的贵公子还是已经入住的客人都不可得罪。于是便好声劝告道“在下有处竹屋在北边的山头上,那里倒要显得清净些,就是有些荒凉了,若是不嫌弃不如暂住在那里,等有空出的房间再告知于你,小公子意下如何?”

        而人家已经这样了,既不是在燕国里,也不好生事,好在万松知道自家主子喜好清净便应了下来,之后让客栈老板找人领路。那带他们前往的是个十岁不到的小童,待到了那地儿。竹屋虽建在山头,人烟稀少,总归来讲宴秀朝还是颇为满意的。只因山前山后,翠竹横生,竹屋里面也收得极为干净清爽。当下愉悦赏了那小童一把银子叫其准备一些吃食,入夜前就睡下了。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与万松一起到处游玩。其景色宜人,见也见尽了燕国所没有的东西,又闻有珍奇花卉就让万松记下,等到回去时移植到燕国。诚然水月镇的姑娘家,真真不是燕国那些贵门小姐可以比拟的。个个生得水灵秀气,只是可惜个个如此貌美便也就没有惹眼的了。这天水湖里起了雾气,淅淅沥沥的雨轻轻落了下来。遥眼望去,水湖的水色像是灰墨被晕开,显得既是白又灰得深邃,加上水雾跟雨织成一片纱,远近皆有游人与自己一般借着草船煮鱼,泥砌的火炉里,柴不尽,火光跳跃。万松做饭的本事极大,不一会儿钓起不久的鱼就都被煮熟了。不似宫闱里的山珍海味,满汉全席,这裹满泥土味道与山水清香的香味多了几许平常人家的粗茶淡饭来。他忽而想起自己的母妃,不过自己六岁时就病死,虽有父皇宠爱却从未吃过一顿家饭。不免感慨,可感慨着感慨着,听雨滴落湖,又同万松说起“那日见过的女子,不至于倾国倾城但多少让我有些难忘。”

        正好万松捋了袖子掀起竹帘进了船内,将一碗冒了热气的鱼汤递给他回到“公子又是怎么了?快些吃吧,等下好睡一觉。”

        他磕着细长的眼睛,薄唇微

        ...


  (https://www.shengyanxs.com/read/67047/1180432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shengyanxs.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shengya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