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旭日初升，卯时未到，帝都宫殿外就站满了人，其中一半着紫色，一半着绯色。
众人窃窃私语着，直到一个穿紫衣官服的高大身影出现，才慢慢安静下来。
当朝大将军楚彦站在百官中，虽已年过半百，但因常年上战场的原因，依旧高大健壮，神情不怒自威，谁要被他瞥一眼，准儿掉块肉。
“楚将军，今日来的早啊，身体可还安康？”
敢这样和大将军讲话的，除了皇上和首辅，就只有太傅大人了。
然而即使是这样，楚彦也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脸去。
没有得到回应，太傅吃瘪，咽不下这口气，不由戏谑道：“听闻令郎前些日子被山贼袭击了，无事吧？”
他看着楚彦阴沉下去的脸，随后补了一句，“前些日子慕容大人告假，听说也是为了照顾遭山贼袭击的慕容夫人，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难道袭击慕容夫人和令郎的是同一个山贼？”
见他一脸故作惊讶小人得志的模样，楚彦不禁冷哼一声，回道：“沈太傅竟听信这些谣言，看来平日里太闲了，不如我上书皇上，让沈太傅随我一起出征，如何？”
众所周知，羲和国的太傅虽位列三公，但也不过是个虚衔，毫无实权，一个州刺史都能压他一头。
如今整个羲和真正掌权的只有大将军楚彦和首辅慕容珏。
四年前那场南北之战中，这两人一个带兵出征一个运筹帷幄，用最少的兵力财力快速攻下了当时正在崛起的南越，二人一时风头无两，朝堂之上庙堂之下听到他们的名字无一不赞叹。
这场战争也就此巩固了他们在朝廷的地位，尤其是慕容珏，原本就深得皇上喜爱，那次胜利之后，更是平步青云，不到两年就坐稳了首辅之位。
当时的太傅沈时还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对他来说，楚彦已是半截身子都踏入棺材的人，不足为惧，真正令人生畏的是那个当时只有十六岁的慕容珏。
事实证明，他当时的判断没错，慕容珏一上位，皇帝对其言听计从，三公也就此被架空，如今彻底沦为虚职。
终究还是低看了慕容珏，若当时就解决掉他，现在哪轮得到他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沈时每每想到这个都懊悔无比，若现在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算是死也要把慕容珏拉下来，可是那个人一点机会一点破绽都不留给他。
“铛铛铛——”
子午门钟声敲响，正是旭日卯时。
文官武官正了正衣袍，自觉列队站齐，横七排竖五列，井然有序地穿过尧光门直达内廷。
众人刚站定，慕容珏一身白衣踏尘而来，目不斜视径直走到百官之前，与楚彦并行两排。
整个大殿，只有慕容珏被特许不用穿官袍上朝。
“皇上到——”
廷外宫奴高声喊道。
话落，众人纷纷弓腰行礼：“吾皇万岁。”
羲和皇帝迈着臃肿的步伐，在众人朝拜中走至大殿正前方的王座上。
“众爱卿平礼。”
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众人纷纷抬起了头。
一旁候着的官奴及时开口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落，众臣面面相觑，彼此都心知肚明，皇上是越来越懒于处理朝政了，之前事务虽都由首辅代为处理，但好歹还会过问几句，如今是看都懒得看了。
“启禀皇上，臣有事要奏。”说话的是云州刺史宋洛。
寂静的大殿里只有他深沉的声音：“近日，我朝与东都往来频繁，此举虽加深了两朝友谊，丰富了我朝物资，但也让云州一些商贾怨声载道，纷纷向臣反应生意惨淡，臣害怕如此下去他们不能及时交税，会影响国库充盈。”
话落，王座上的人还未开口，位列一排的沈太傅先说话了：“皇上，当初慕容首辅提议打通东都和羲和之间的水路时，臣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这话的意思明显是在指责慕容珏当初不该提议修建水路，朝堂内廷顿时鸦雀无声，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就被认定是在附和他。
沈时继续道：“那东都本就是弹丸之地，仗着自己地理优势，打着盛产奇珍异宝的名号什么都往帝都进，严重打压了我朝商人的积极性。”
“臣建议不如趁此机会将水路关闭，彻底断绝与东都往来。”
话落，在朝大臣虽各持意见，但也只敢在心里嘀咕，谁都不敢先发声，倒是一直懒散臃肿模样的羲和王点头赞同：“嗯，沈卿说的在理。”
他话锋一转，朝着一直没说话的慕容珏问道：“此事慕容爱卿怎么看？”
慕容珏闻声略一沉思，朗声道：“臣以为此举不可，东都面积虽小，但颇为富庶，且除了羲和，西周、北狄等国都与其交好，若冒然切断水路恐引起东都王的猜忌。”
“两国之间存在猜忌本就正常，即使不切断水路，慕容大人就能保证东都王对我们百分信任？”沈时说着，便转头朝羲和王躬身道：“皇上，臣以为切断水路之事刻不容缓，若等到东都强大起来便为时晚矣。”
面对他的挑衅，慕容珏不怒反笑：“这么多年了，沈太傅目光还是如此长远，若人人都能像沈太傅这样，羲和恐怕早已不是现在的模样。”
“……”
他这话无疑得罪了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王座上那位。
然而他却像没意识到一样，继续道：“这条水路不仅是连接东都和羲和的商路，同样也是和西周北狄未来交好的预示，只有东都好，他们才会知道羲和的好。”
羲和王听的云里雾里，疑惑问道：“那依爱卿所见……”
“方法很简单，只要皇上下旨宣布对外来的商户进行征收，征收点低于本地商户，征收额高于本地商户即可，且每年举办商人大会，派遣各国优秀商贾交流学习。”
“此举既能充盈国库，也利于本地商人成长发展，最重要的是可以巩固两国之间的关系，皇上认为呢？”
说完，慕容珏抬头，那双清亮笃定的双眸看向前方，似乎不是在提建议，而是在拟圣职。
“哈哈哈！”王座上的人笑起来，目含欣赏，高声赞道：“慕容爱卿果真有法子，沈卿的建议虽也合理，但容易引起两国争端，不可。”
见皇上喜笑颜开，内廷众臣也松了口气，纷纷小声议论起来，内容无非就是对首辅大人的建议十分赞同云云。
只有沈时一人在旁边气得牙痒痒，没有给慕容珏下好绊子，反而自己丢了面子。
下了朝，子午门外，在慕容珏擦身而过时，沈时感叹一句：“自古良臣多悲切啊——”
他这话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身边的人。
慕容珏脚步稍稍一顿，抬手掸了掸荼白袖袍，便抬脚向前走去。
相府内院，江离正挠头抓耳，面前这一堆书上写满了繁体字，原本想趁现在没事干多看看书了解一下羲和国的历史，但是没想到书上写的都是繁体字，遇上简单的还能读通，稍微复杂一点就需要竹轻耐心解释了。
“这羲和国还挺强大的……”江离一边看一边喃喃低语。
今天下四分，以羲和居其中，东都居其右，西周居其左边，北狄居其北，原本南边还有一个南越，四年前在与羲和发起的南北之战中战败，皇帝和重臣纷纷被俘，百姓们也彻底成为羲和的奴隶，羲和也因此强大起来，瞬间成为四国之首。
“羲和当时为什么要进攻南越啊？”江离好奇道。
“夫人难道不知？”竹轻疑惑，她以为大家都心知肚明了，“那时候慕容老爷因功高被文武百官排挤，当时大人已官拜少卿，虽然深得皇上喜爱，但也只有喜爱，不得实权，眼看相府日渐衰微，大人当即提出一个建议，那就是攻打当时正悄然崛起的南越。”
江离闻言惊道：“那场仗是慕容珏要打的？”
原书里对这场战争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她以为只是两国之间的冲突，没想到竟是慕容珏提出来的。
“那这个慕容珏也太坏了吧。”
原本通过这几天相处下来，她觉得慕容珏或许没有想象的那么坏，说不定书后面他有什么苦衷或者改过自新将功补过啥的，终究还是多想了，这么坏的人还是死了好。
“嘘！”竹轻手指放在唇边，轻声提醒道：“夫人怎么能这么说大人？”
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丫鬟小厮听去，在外乱嚼舌根，又污了她的名声，她这首辅夫人还要不要当了，云州城多少女子惦记着她这位子呢。
“夫人……”竹轻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讲不该讲。
江离瞅她一脸便秘的表情，幽幽道：“你想说什么？”
“夫人，奴婢发现您自从上次重伤醒来后就性情大变，以前您说话很少的。”以前的夫人一天不超五句话，现在的夫人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讲五六十句，而且时常前言不搭后语，让人听不明白。
“你这是嫌我话多了？”
江离一脸不悦，这都哪里请来的丫鬟，没把她当主子伺候倒先数落起她来了。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得得得，你快走吧，我看见你就烦。”
其实江离不是真的烦她，而是烦自己，烦这里，烦慕容珏……
江离仰躺在竹椅上，面朝着天花板感叹道：“好无聊啊，好像玩手机……”
“你想玩什么？”
得，那个她最烦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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