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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噩梦


陈勇把车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巷尾,和王待劳一起走了出去,雨已经停了,晴朗的夜空硝烟散尽,可见左边的高楼威耸与右边的空旷无垠形成对比,显得极不对称。

        “好怪”王待劳喃喃道,“以前听说过点小道消息,北河不正常,现在看还真有点儿不对劲——你看左边的那些高楼,像不像是从天上直接掉了个一线城市硬安到三线城市里头来”

        陈勇没那个心情,没答他的话,径直朝左边走了过去。

        路口走出来是一条林荫道,道路虽窄却干净整洁,路两边断断续续开着几家面食店和餐馆,因为刚下过雨的缘故,路上车不多,人更少。王待劳奔波半日,此时只觉腹肚空空,拽着陈勇就进了一家面馆,陈勇本没有胃口,但一半拗不过王待劳,一半也是觉得亏欠他的情,就跟他进了去。

        “吃什么?”面馆老板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看到有客,便起身将电视机的遥控器放在桌子上招呼起两人来。

        “牛肉面吧”王待劳找了只凳子坐下,陈勇坐在了他的对面,没要东西。

        面上了,王待劳呼噜呼噜一顿猛吃,小夫妻盖上了面锅盖子,又坐回了原先的位置看起电视来。

        叹了口气,陈勇幽幽道:“谢谢”

        王待劳抬脸,笑眼眯眯,风霜半布的面庞上顿时挤出条条沟壑:“嘿,这么多年什么罪犯没抓住过,这个也准行,没问题”

        陈勇没再说话,低头想事,凉意从面馆门口渗透进来,过了一会小媳妇冻得受不住,差她男人将挡风门帘放了下去,男人一边放一边叨咕:“还没立秋呢这还,怎么这么冷”

        正放了一半,突然“哗啦”一声响,一双人影从门外撞了进来,刚好避过男人,“咣当咣当”地磕碰在了一堆桌椅上,滚倒在地,在场四人皆是一惊,陈勇一看,这双人影竟是一大一小——母女二人。

        女孩五六岁大小,身上穿着一件土气的红色袄子,女人则三十岁左右,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十分狼狈,嘴里呜哩哇啦喊叫着听不懂的方言。男人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就被门外伸进来的一只大脚给踹翻在地,七八个面色不善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将小小的面馆塞得满满当当。

        面馆媳妇吓得说不出话,想看看自己男人的情况,面前却被青年们堵得死死的,陈勇和王待劳两个坐在面馆中间没有动,王待劳静静看着这一众年轻人,陈勇却只是一直盯着小女孩。

        “抓起来!”领头青年的口音十分奇特,带一点疆域口音,溢着杀气,喊出来十分慑人,他身旁的两个青年得令,抽出皮带向母女走去。

        女人将小女孩挡在身后,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地哭号着,接着快速而猛力地在地上磕起头来,两三下就磕出一片血印,卑微的动作却丝毫感动不了面前的两个青年,其中一个一脚踹在她的腹部,将她踹翻在地,另一个粗暴地一把揪住小女孩的头发,无视小女孩哭得喑哑的嗓子,硬生生将她拽得悬空了起来,越过地上的母亲,回到人群当中。

        正当女人前面的男人摁住她的双手,打算用皮带把她绑缚起来时,陈勇却猛地冲了上来,一板凳砸在领头青年的脑袋上,板凳直接散架,领头青年一声惨叫,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风声阵阵,便被一套擒拿手接背摔压倒在地,紧接一声脆裂的“嘎巴”响声,青年的胳膊已经扭了两圈,软塌塌地搭在他的后脖子上了。

        陈勇就这样突然红了眼,这情况连王待劳都没见过,他本来还打算叫陈勇先按兵不动,哪知会如此,然而眼前的情况已然火烧眉毛,王待劳一咬牙,端起汤碗就是一挥,红油面汤直接洒在后排的几个青年脑袋上,陈勇此时已仿佛战神上身,一下年轻了二十岁,插眼睛打太阳穴踢下体这些招全都用上了,全然不顾后果,凶狠的煞气形成了一种完全压制,等王待劳解决掉年轻母亲前面那个青年时,陈勇面前已经全部都是躺着打滚的人了。

        王待劳粗喘着气:“你他妈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陈勇背对着他,身体也因为喘息而一起一伏,却没有说话。泪眼汪汪的小女孩从他身前探出脑袋,忌惮地瞅了两个男人一眼,便哭叫着扑回了女人的怀抱。

        女人受惊似的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仿佛要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干裂的嘴唇瑟瑟地抖动着,额头上磕头磕出来的血和她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王待劳看了一会,瘪了嘴道:“行了,你俩快走吧,就当我们做好事了”

        女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抱着自己的女儿,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滚,王待劳也不知道她听懂自己的话没有,刚想叫陈勇,却发现陈勇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却一动不动,僵硬而突兀。

        面馆的小媳妇抱着脑袋蹲在柜台里,在场的气氛突然有些诡异的寂静。王待劳心中生疑,摆头越过陈勇的肩头一看,他的眼神也定住了。

        陈勇的面前,有一只枪口。

        “别动”阴桀的枪手留着一头短马尾,眼神似隼,枪口不断在王待劳与陈勇之间挪移,一步一步靠近,王待劳大惊,因为透过模糊扭曲的塑胶门帘,他还看见…

        门外,此时竟已站满了人。

        陈勇站在前头,他心里的波澜不比王待劳的要小,一瞬间的恍惚和惊异,他只觉自己的脑袋一阵裂开般的疼痛,白光闪过,便昏倒下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仿佛听见了一声枪响。

        …

        隐隐有暖风吹过的感觉,带着树木的香味。

        是那天,在幼儿园的那天,午阳正好,暖如盛夏,干燥的衣领散发着洗衣粉的味道,陈勇能用鼻子清楚的分辨出来——周围的家长人声鼎沸,笑容在他们的脸上洋溢,幸福而骄傲的笑容,是了,是那天。

        他无数次回想着的那天。

        杨忆站人群的最里面,用手撩了一下被汗水沾湿的刘海,冲他展露出骄阳般的笑脸。

        她冲他招手:“陈大哥——”

        坚硬的外壳瞬间破碎,陈勇不顾一切地推开众人,冲到杨忆的身前将她紧紧抱住,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陈大哥…”

        陈勇抬起脸,杨忆却已经躺倒在血泊中,白皙的脖颈淌满了鲜血,眼神灰暗得怕人,早已没了生机。

        “啊啊啊啊!!”湿冷阴凉的风刮过来,带着冰凉的血腥味,陈勇崩溃般惨叫起来,他永远都没办法原谅自己,那一天的事情足以让他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与自责中。

        陈勇猛地睁开眼,手腕的疼痛让他瞬间回到了现实,他发现自己和王待劳正被赤着上身地吊在一间湿冷阴暗的水泥屋子里。

        一扇生锈的铁门锁在前头,暗冷沉重,仿佛与世隔绝。潮湿的地板上星星点点地溅着暗红色的鲜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血味混杂在一起,毒雾一般包裹着他,让他透不过气。

        脚尖的地方滑滑腻腻的,竟是尚未干涸的血迹,陈勇使劲眨眨眼,想活动一下自己的手,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身上完全没有一丝知觉,是麻醉。强烈的脱力感令他昏昏欲睡,陈勇想咬咬牙让自己清醒一些,却发现自己的口水早已漏了一地,连咬合下巴的力气都没有。

        冰凉的空气让他生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房间很小,唯一的光源是右上方的通风扇,寸缕的白光笼罩着四散的轻灰投射进来,惨白而不富生机,陈勇努力转动眼睛想看看王待劳,却听门外一阵铁链栓动的声音,接着门就被猛地推开,走进来一个干枯瘦弱的男人。

        他的脸满是皱褶与凹陷,就像在骷髅外贴了一层卫生纸,身子好似是被抽干了所有的肌肉与脂肪的溺死的尸体,两颗眼珠滴溜溜地陷在黑黢黢的眼窝里,布满血丝,整个人阴沉暗郁,十分可怖,恐怕放在棺材里都不会有人怀疑这是个活人。

        陈勇沉沉地盯着他,努力提起最后一丝力气保持着清醒。

        “不错”男人的声音十分干枯刺耳,好似两片铝箔在摩擦,“着了我的麻醉竟然还能醒来,你是第一个,嘿嘿…”

        陈勇完全没有说话的力气,他看见两名守门的年轻人,右边那个刚好露出了左肩,上面藏青色的13十分显眼。

        汗从陈勇的脸上滑落,混杂着殷红的口水滴下,他的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依然使不上力。

        “教授”从门外跑来一位穿着肮脏白大褂的青年,拿着一张纸,眼神狂热无比,看上去很是激动:“教授,结果出来了”

        说着他把纸张递到男人手里,把手上的血随便在身上擦了擦,冲陈勇身边的王待劳指了指:“这个可以”

        被叫做教授的男人看了一眼,随后阴桀地笑了,笑得比之前更加阴险,嘴角的弧度甚至高过了他的鼻尖:

        “警官,你们入职的时候是不是有这样一句话:‘保护人民,造福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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