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梨园奇案

清末四大奇案中，除了杨乃武与小白菜、张汶祥刺马以及太原奇案外，还有一桩案子以京剧人为主角，那就是名伶杨月楼案。

        如今大多戏迷都知道“国剧宗师”杨小楼，殊不知无论是在技艺还是在当时的声望上，杨小楼的父亲杨月楼都更胜一筹。“同光十三绝”画卷中，位列谭鑫培身畔的就是饰演《四郎探母》杨延辉的杨月楼，艺兼老生与武生，尤其擅演猴戏，绰号“杨猴子”，纵使在京剧大神云集的当年，也是难得的文武全才。如今能找到的他的照片，只是个模糊头像，看不出有多么英俊，但时人对他的形容是“丰姿玉映，顾影无俦”，有词云：“金桂何如丹桂优，佳人个个懒勾留，一般京调非偏爱，只为贪看杨月楼”，真人风采，可想而知。

        搁现在，这位集帅哥、歌唱家、影帝、动作巨星于一身的全能型偶像明星势必风光无限，所向披靡，但是在晚清，“戏子”下九流的社会地位却给他带来无穷磨难。1873年，二十九岁的杨月楼在上海演出，沪上为之疯狂，一位出身广东富商家庭的未婚少女韦阿宝心生爱慕，私约密会，两人见面之后彼此钟情，经韦阿宝母亲允许，订了终身。韦阿宝的父亲在外经商，其叔父得知，坚决反对这桩“良贱通婚”的姻缘，屡施阻挠未果，硬是以“拐盗罪”将杨月楼告了官。

        据当时媒体报道，官府锁拿杨月楼和韦阿宝，正是两人婚礼当日，十七岁的韦阿宝一身大红嫁衣，被拘上囚车招摇过市，沿途观者云集，情形想来，凄惨又壮烈。这姑娘对杨月楼倒是忠贞不二，过堂时坚称是自己铁心跟定了杨月楼，决无异志，被审案的知县下令“掌嘴二百”，也不肯翻悔。之后屡次再审，屡次遭遇酷刑，其父认为有辱门楣不肯再认这个女儿，最后被判“善堂择配”，不知被强塞于谁家为妇。而一身绝艺的杨月楼，被“敲打胫骨百五”，几乎就此残疾，历经几次严刑拷打之后屈招罪状，第二年判以“诱拐罪”发配充军。

        一对你情我愿、明媒正娶的爱侣，只因所谓“良贱”之分而遭此横祸，如今看来当然荒唐，纵是在当时，也引发社会重大争议，严惩派、保守派、同情派、义愤派纷纷发表言论于报端，甚至匿名揭帖遍布街巷，坊间人人关注，争论案中是非。案情审理的两年时间里，事件从社会伦理道德层面，一直上升到文化层面、经济层面、政治层面，连英国《泰晤士报》等西方媒体都有刊载，借以探讨中国国情。最后据传是慈禧太后亲下谕旨将杨月楼免罪，还召为内廷供奉入宫唱戏，这种结局虽然令民心稍慰，但恐怕更多地是出自老佛爷的爱戏之情，而不是出自公理正义罢。

        杨月楼于四十六岁盛年去世。隔着百多年的悠悠时空，不知道他在身经此案之后的十七年里，是如何看待自己这番奇冤，有没有时时想起那位为他而沉沦尘世的无辜少女韦阿宝？晚清民初，那是京剧最辉煌的全盛时代了，而一位已经才艺兼绝、万众追捧的名伶，仍然要因戏子身份而遭受如此屈辱。京剧几个世纪的辗转沉浮中，京剧人到底承受了多少苦难，想来令人扼腕长叹。

        （宏济大舞台本周京剧演出：9月27日下午15：00《杨家将》杨程、徐英、王墨）

        （配图：杨月楼之子杨小楼有“国剧宗师”之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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