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文姬归汉》：响有余兮思无穷

少年时候，热爱《胡笳十八拍》，反复吟诵只觉余香满口，发宏愿要背下这一千二百多字的全文。因要迎接考试，只背四拍就撂了下来，结果至今也只会背前面这四拍。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跌宕的人生，飞扬的文采，悲凉郁愤的家国情怀，使蔡文姬的故事流传千古，至今传唱不衰。话剧、越剧等都有相关戏码，个人觉得艺术成就最高的还要数京剧《文姬归汉》。这是程砚秋大师于风华鼎盛之年编演的剧目，是剧作家金仲荪先生独立为他编写的第一部也是最成功的一部巨作，文武兼备，唱做俱繁，大段板式各异的唱腔极尽发挥了程派特色，其中更将《胡笳十八拍》长短不一的词句也谱成佳腔，唱出京剧剧目中少有的高远格调：“身归国兮儿莫知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有愁苦兮不暂移……”

        得知大连京剧院上马这出剧目，已是半年以前，时至今日才正式搬上舞台，排演难度可想而知。担纲主演的正是程派嫡传弟子范金秋老师，几个月前有幸拜睹她主演的程派名剧《锁麟囊》，人过中年却唱活了闺阁小女儿的娇憨与纤巧，行腔婉妙，神采丰沛，全场彩声不绝。此次《文姬归汉》比《锁麟囊》更加繁难，当年连程祖自己也不常露演，后辈更是没有几位演员敢于挑战，范老师能够连续两天贴出此戏，对艺术的担当和实力都令人赞叹不已。京剧院的后辈演员敬佩地说：“两小时十分钟的大戏，其中范老师一个人差不多要连唱一个半小时，每次排练完都见她累得精疲力竭，但是仍然精益求精……”

        好戏当前，充满期待。唯一略有遗憾的是，本次排演依据的是李世济先生改编后的版本，而非程砚秋先生的原始版本。这个新版紧跟时代潮流，弘扬民族大融合的主旋律，极力渲染了蔡文姬与左贤王的夫妻恩爱，将蔡文姬舍子归汉写成为两族和平而高风亮节地做出牺牲，最后甚至安排左贤王派人送还一双儿女与蔡文姬团聚，给了全剧一个和谐无比的大结局：

        “送儿女足陷风尘身披霜，摧妾心伤今痛昔好凄惶。深悔恨误把恩爱当恶辱，难宽宥错认壮志为骄狂。我与你十载异梦同帏帐，王爷啊！今日里惜别方知君情长。深深拜，深深拜，深深拜，此恩此情没齿难忘，愿王爷福寿绵长，明年相逢在汉疆。”

        实在接受不了这新加的一段。且不说这样一改之后，原本豹尾的“祭坟”一场只能移在“馆驿”之前，变得头重脚轻，唱词也诸多前后矛盾，更彻底地颠覆了程砚秋原作的情感基调，家国之悲，苍生之悯，流离之苦，失子之痛，都被这虚伪的矫饰荡涤一空。蔡文姬如若地下有知，见今人借她自己之口，全盘否定她的半生郁愤，不知是何感受呢？或许，作为京剧观众，还是只欣赏美妙唱腔吧，要想真正领略蔡文姬的情怀，何不埋头诵读《胡笳十八拍》。

        （宏济大舞台本周京剧演出：10月1日、2日《文姬归汉》范金秋；10月3日《四郎探母》孙惠珠；10月4日《雅观楼》岳峰；《宇宙锋》王安琪；《八仙过海》白杨、杨程）

        （配图：程砚秋《文姬归汉》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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