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周星弛电影里，有句台词让人印象深刻。那是《喜剧之王》中，女主角柳飘飘初遇男主角尹天仇，轻蔑地称他为“死跑龙套的”，尹天仇一再隐忍解释：“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跑龙套”这个词，来源于传统戏曲。现在常将除了主角和主要配角之外的群众角色都称为龙套，院团中多数演员也都会充当龙套，像大连京剧院，经常可以看到书记、主任等领导和许多一线演员都在龙套队伍中出现。实际上龙套这个词，本来也是指一个界限分明的行当。早前京剧分七行：生、旦、净、丑、杂、武、流，其中后三行都是群众角色：家丁、百姓这类零碎角色属于“杂行”；翻筋斗、打把子这类开打的角色属于“武行”；兵卒、夫役这类群体性角色属于“流行”，因大多身穿各色“龙套衣”，俗称“龙套”。

        龙套没有台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身段技巧，大多是举着旗牌跑上跑下，走队形，摆阵式，站门助威等。他们不会单个出现，都是四个一堂，代表一个队伍，如果上两堂八个龙套，那就是很大的阵势，可以代表千军万马。像现在一下子上一个方阵，塞满整个舞台的那种龙套，是跟现代话剧学来的新玩意儿，已经失去传统戏曲本身的抽象之美了。

        如今“龙套”已经成为一句日常俗语，但凡从事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活计，陪衬别人的那种，都叫“跑龙套”。这个俗语带有一定的贬义，几乎是无能、无用的代名词，所以连《喜剧之王》尹天仇这样专在电影中饰演无名小角色的演员，货真价实的龙套，也接受不了被称为“跑龙套的”，前面加个“死”字，更不可忍：“如果你一定要叫我跑龙套的，可不可以不要加一个‘死’字在前面哪？”

        刚刚开始爱上京剧的时候，我也以为跑龙套是个无关紧要的轻巧活儿，在别人好奇地询问我能否登台票戏的时候，自以为谦虚地回答：“哪能呢，顶多跑个龙套。”很快我就发现，龙套这个活儿，不但地位重要，不可或缺，而且，根本不是外人能跑。戏曲中的龙套，和生旦净丑各行一样需要深厚的基本功，他得熟记各种戏中不同的排场和队形变化，什么二龙出水、站门、挖门，还得会唱各种曲牌，什么《一江风》、《朱奴儿》、《泣颜回》，就算只是站堂，一两个小时直挺挺站着不动，那也是个不寻常的硬功夫。尤其现在院团都不设专职龙套，起码得能兼任武行杂行，把子功毯子功样样不能落，没个十年八年的专业训练，绝对拿不下来。一个优秀的票友或许能登台唱好几出的大戏，但是你让他跑个龙套，站个队形，翻个串小翻，打个八股档，还真是不一定能成。

        所以现在的我，不敢再乱用“跑龙套”这个词了，看戏看得越多，越是对戏曲舞台上幕前幕后各种分工的人员都毕恭毕敬。其实生活中也是一样，你我都只是舞台上的一个演员，永远别随意轻贱任何人，看着很普通的工作、做得很轻巧的活儿，都可能蕴涵着你根本不了解的学问、根本学不到的技巧。尊重别人的身份，与做好自己的身份同样重要，你纵是自己圈子的第一主角，不见得有资格去跑其它圈子里的龙套。

        （因大连京剧院赴外地巡演，本周宏济大舞台无京剧演出。）

        （配图：站堂也要硬功夫（宋子飞红龙套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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