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两个黑汉子

本周六大连京剧院演出的戏码安排挺特别：《打焦赞》与《牛皋招亲》，两出都是黑汉子挨小姑娘欺负的戏。

        《打焦赞》是全本《焰火棍》中的一折，讲的是杨家将满门英烈，连烧火丫头杨排风也精擅武艺，打青龙、打孟良、打焦赞、打韩昌，救回杨宗保的故事。《打焦赞》这折，相当热闹，不仅杨排风与焦赞打得紧凑，旁边更有孟良煽风点火，杨延昭欲擒故纵，剧力十足。《牛皋招亲》呢，又名《飞虎梦》，也是一出热闹好玩的戏：金兵进犯藕塘关，牛皋奉命驰援，醉斩金将魔里支，藕塘关守将以小姨戚赛玉许婚。牛皋性情豪放，压根儿不想结婚，架不住元帅岳飞带头起哄，逼他非结不可。花烛之夜，牛皋与新妇先比文，后比武，败得一塌糊涂，心服口服地跟着新妇进了洞房。

        焦赞与牛皋，戏里戏外都是一代名将，以威猛雄壮著称，从京剧中那黑蟒黑靠黑扎黑十字门脸的扮相，就可想象其武力指数，要说这两人能输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实教人难以置信。但是文学创作中素来喜欢制造这样的反差，比实力相当的对打，更增强了戏剧性与趣味性。

        焦赞在这次的《打焦赞》里是武花脸应工，其它更多戏里，和牛皋一样是架子花脸应工。架子花脸这个行当，有几个人物的特征极其相似：焦赞、牛皋、张飞、李逵、鲁智深……全都是威猛豪迈，赤胆忠心，直爽又有些粗鲁的黑汉子，通常都不是一号男主角，但又都是十分重要的男二或男三；都是武力高强的勇将，又都是百战百胜的福将。为什么中国古典文学里常有这样的人物呢？细细想来，也与文学创作上的反差法有关吧。

        传统文化中，喜欢男主角端庄稳重，儒雅严谨，甚至愚忠愚孝；那么为了加强对比，避免单调，就要制造一个性格走向另一个极端的男二伙伴，更加突出男一的沉稳老成。所以杨延昭有焦赞，岳飞有牛皋，刘备有张飞，宋江有李逵，林冲有鲁智深……如此设定人物，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男一受礼法拘束而不能做的事，不能说的话，可以由他的男二做出来说出来，很多时候，这些事这些话，才是作者真正想表达的意图，所以这些男二都大受老百姓欢迎，几乎比男一更加地深入人心。这样的设定也导致男二很不容易死，他得陪着男一一直活到大结局，完成他所有的心事。

        这几个人物，因其个性的鲜明，在京剧中大都归于架子花。京剧大师郝寿臣曾称架子花为“高级味精”，虽是谦词，却也一语道破了古典文学中的人物设定模式。当然了，如此设定，给表演上增加了不少难度：您说这么多粗豪直爽的黑汉子，怎样才能让观众分得清楚？光凭脸谱来分，肯定不成，得再抓住各自身份、性情、命运上的细微区别，才能避免演成“一道汤”。几个黑汉子里，有的是将，有的是帅，有的是官，有的是草莽，有的是纯粗人，有的是外粗内细，有的是粗中有细，有的是粗大于细……能够用京剧的程式，把这些区别生动地表达出来，那才是演到了一个角儿的境界。郝派、袁派架子花之所以享名，也正因为这些细致关节处的学问吧。

        （宏济大舞台本周京剧演出：4月12日下午15：00《打焦赞》白杨、赵文宝；《牛皋招亲》高仓健、王安琪）

        （配图：《打焦赞》与《牛皋招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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