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空城计》：心灵的对话

京剧《空城计》，自谭鑫培先生整理后盛演不衰的经典老戏，常与《失街亭》《斩马谡》连演，简称《失空斩》，大部分老生流派都有传承。剧情呢无需多做介绍，绝对家喻户晓，除却原著之外，大银幕小荧屏上也都有无数版本，对比来看，很有意思。

        《三国演义》原著中的空城计，司马懿并没有与诸葛亮直接照面。“司马懿前军哨到城下，见了如此模样，皆不敢进，急报与司马懿。懿笑而不信，遂止住三军，自飞马远远望之……”西城虽然不大，也是一座严整的城池，军力完备时可屯数万兵马，规模可想而知。司马懿若亲到城下与诸葛亮拉家常儿，这危险得有多大，防范得有多差，城墙得有多低，两人的嗓门得有多响，装了对讲机还是广播喇叭？“飞马远远望之”才符合战争常规。但是在京剧里，两人城上城下，你一段我一段地对唱，是否悖离了这种常规，压缩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呢？

        其实没有。京剧舞台一项特别怡人之处，就在于它的写意表现，不拘泥于时间空间。仔细听《空城计》的唱念，并不是直接对话，而是各自的内心道白，是一场精神的对峙，心灵的交战；看似狭小的舞台，也以演员的表演被分割为相对独立的空间。诸葛亮自述胸怀之际，司马懿背向观众，静静地不做反应，这不是表示演员没有在听或是司马懿没有在听，京剧里这是一种表演空间的切换，如电影中的特写镜头，将画面让给诸葛亮，对他进行一个集中表现；这时候的司马懿，有可能就在城下，有可能正在“飞马远远望之”，还有可能远隔万里之遥。了解了这个空间概念之后，再看两人的表演，倾听那几段经典唱段，会发现这出戏充满了诗意之美，两位英雄隔空以心灵对话，彼此相知相惜，相拒而又相契，碰撞出丰沛的浪漫与豪情。

        影视版本的空城计，大约要数’94版电视剧最为经典。当年观看的时候，很为剧中对诸葛亮这个人物的处理而惊讶：他竟然会紧张，会害怕，城楼弹琴，皱眉流汗，险些被司马懿窥破机关，与原著中从头至尾“笑容可掬”“抚掌而笑”的描述相比，实属人性化的创新。后来看了京剧，才发现电视剧的处理是秉承京剧传统的，京剧《空城计》中的诸葛亮，就是一个会紧张会害怕的正常人，“三报”之惊，退兵之抚额弹汗，都是极富人性化的表现，老祖宗能以原著中寥寥数句的描述，拓展出如此细致的表演，可谓引领时代之先。就连诸葛亮望到扇柄上的八卦而想出空城计的这个细节，都是原样自京剧中搬来，那个年代电视剧制作上下的功夫，其用心其诚意，由此可见一斑。只不过电视剧的制作，还是受了写实的局限，对于司马懿的十五万大军，无法像京剧一样只用八个龙套来表现，只能尽力排出几十个群众演员，画面稀稀落落，颇有捉襟见肘之憾。

        顺便说个趣事：“四大须生”之谭富英当年演出《空城计》，城楼之上，双手微微颤抖，观众谓之入戏。而后才知谭先生奉行“饱吹饿唱”之法，演出之前不进餐，结果演到城楼一场时已近午夜，腹中空空，双手颤抖，那是饿的。

        （宏济大舞台本周京剧演出：1月20日晚七点《探阴山》、《空城计》、《两狼关》；1月25日晚七点京津名家名段演唱会）

        （配图：《空城计》大连京剧院刘小龙饰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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