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极品薛平贵

大连京剧舞台最近算是跟薛平贵耗上了：上周《平贵别窑》、本周《武家坡》、下周《红鬃烈马》，三个行当的五个薛平贵轮番登场，为滨城戏迷送上饕餮盛宴。

        薛平贵这个人本身，我相当不喜欢。用现在的流行语形容，那就是极品、奇葩、猥琐男，薄情寡义，十分可恶。王宝钏之所以允嫁，按照如今的版本，是因为后花园偶遇，见这叫花郎颇有志向，芳心暗许，故意将择婿的彩球掷与；其实早年版本中，薛平贵纯是因为双手过膝、两耳垂肩的所谓“帝王之相”，才被宝钏看中。王宝钏看人很准，薛郎后来果然荣登大宝，但是他的富贵，跟她几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薛平贵也有薛平贵的可怜之处：被老丈人王允和连襟魏虎逼得，凄惨别窑，险些命丧西凉。但是与代战公主婚配之后，此君竟然完全忘记了寒窑里的王宝钏，十八年偏安一隅，乐不思蜀，直到无意中射落携带血书的大雁，才想起我家里还有个受苦受难的原配夫人呢。一时间良心发现，打算回家看老婆，又不敢跟代战公主直言交代，居然花言巧语把她灌醉之后逃跑了……难怪代战公主怒火中烧：“执掌西凉一十八载，你并无有说什么前妻，既有前妻，就该对我说明，将她接到西凉，同享荣华，共受富贵，你不该用酒将我灌醉，盗去咱家令箭，你回长安去了！思想起来，你们这南蛮子，真无良心！”

        无良心的薛平贵，回寒窑见了王宝钏之后，更加丑态百出。武家坡前，暗自思想：“离家一十八载，不知她节操如何，不免调戏她一番。她若贞节，与她相会；她若失节，将她一刀两段，回转西凉，也好见我那代战公主也。”如此心思，封建社会中可能习以为常，现今再这样表演，观众实难接受，所以大多把“将她一刀两段”改成了“与她一刀两断”，但是那份冷漠，依然令人心寒。接下来就是得意洋洋的“秋胡曾戏罗氏女，薛平贵调戏自己妻”，各种轻薄试探，明刺暗激，直至相认之后，两人的对话，仍无一句体己：“用手搀起无义汉，十八年作的什么官？”“为夫千里而回，不问我茶饭二字，就问我作的什么官，难道你吃官穿官不成？”“你不问我，哪个问你？”“我临行之时，有安家度用。”“什么度用？”“十担干柴，八斗老米。”“慢说是吃，就是数也数完了！”……

        如今新编戏的主创者们，真应该用心研讨一下，像《红鬃烈马》这样的剧目，是怎样流传百年盛演不衰的，老戏中那么多荒唐的剧情、朽旧的人物、寡淡的台词、简陋的舞美，为什么就是比新编戏受欢迎，就是让戏迷津津乐道，像我这样地厌恶薛平贵其人，也兴高采烈地追了几十场的《武家坡》《大登殿》。个人觉得，老戏之所以胜出，关键是因为它真正体现了京剧的核心之美，即功法之美，故此才有了持久的生命力。这个道理说来容易做来难，如今的京剧舞台，大投入大场面都容易，积极的主题、完善的剧情、豪华的阵容、富丽的舞美，都容易，唯有在真正的功法的运用上，实难超越前辈的修为。

        热盼周末到来，去看我讨厌的薛平贵。还未见过大连院自己的全本《红鬃烈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贴出呢？期待呀。

        （宏济大舞台12月21日15：00《武家坡》王安琪、王墨；《恶虎村》杨程等；人民文化俱乐部12月21日19：15北京京剧院《红鬃烈马》；22日19：15北京京剧院京剧演唱会）

        （配图：《平贵别窑》大连京剧院赵月饰薛平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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