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儿女婚事

本周末大连京剧院演出的《平贵别窑》，是传统剧目《红鬃烈马》中的一折重头戏：薛平贵与王宝钏二人的婚事被老丈人王允一搅再搅，至此夫妻惨别，十八年未得相见。

        王允对待儿女婚事的态度，可谓这方面蠢行之集大成者，堪为所有为人父母者戒。首先此君身为宰相，自命富贵不凡，却不好好地为女儿考虑终身，居然用了抛绣球这种最不靠谱的法子来挑选女婿。《彩楼配》，绣球抛，叫花子薛平贵接了个满怀，王允反悔了……京剧前辈可能也觉得这般儿戏说不过去，后来的剧本就改编为皇上钦命王宝钏抛球择婿，但是皇上钦命的择婿，就更没有王允反悔的份儿了，无论是看在天意还是圣命上，都必须把这女婿认下完婚。

        王允就是不认薛平贵。《三击掌》一折，与王宝钏唇枪舌剑地斗口，唱了一段又一段的精彩快板，想说服女儿嫁给新科状元。女儿斥他嫌贫爱富，他答：“儿呀，为父嫌贫爱富，为的是哪一个？为的就是你这个奴才呀！”偏偏他女儿是个有主意的，认定了薛郎不改，王允怒了，三击掌断绝父女情，将女儿赶出相府，连向母亲拜别也不准，从此对女儿的寒温不闻不问。

        “我是为了你好！”自古以来，父母对儿女的各种要求，常常都归结到这一句话，千般愤懑，万种委屈，怨儿女不理解自己的苦心。静下心来仔细想，如此强迫他人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到底能有几分是真正为对方的幸福考虑呢？只怕更多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家长的权威吧。像王允这样的父亲，被违抗意愿之后，就完全忘记了“为的就是你”这回事，不惜彻底剥夺儿女的幸福，来换取相府的体面和为父的尊严。

        流落寒窑的薛平贵和王宝钏，其实也仍有幸福的可能，二人贫寒而恩爱，薛平贵甚至因驯服红鬃烈马而得到皇帝封赏，提拔为后军都督府，前程指日可待。但是王允不满足于做一个昏庸愚蠢的老父，他决心还要霸道到底，让儿女的生活变得更糟，硬是向皇帝参了一本，把薛平贵降为出征的马前先行。正如《武家坡》中薛平贵的控诉：“自从盘古立地天，哪有岳父把婿参？”王宝钏最悲惨的日子来了：十八年独守寒窑，等到薛平贵终于回来，她也灯尽油枯，大登殿后，病重而死，只享了十八天的富贵团圆。

        像王宝钏的母亲陈氏，才算是真正为儿女考虑吧。她对女儿嫁给叫花郎当然也有不满，但更爱的是女儿而不是面子，所以在女儿叛出家门后，依然有《探寒窑》母女相会；《算军粮》尚不知薛平贵做了国主的时候，已经慈颜相劝：“贤婿做事欠主裁，西凉一去不回来。老身为你眼哭坏，三女为你受苦挨。从今向后莫出外，免得母女挂心怀……”

        传统戏曲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各有报应。于是《大登殿》之际，薛平贵毫不客气地要把丈人公推出斩首，经王宝钏以死要挟才收回成命；对丈母娘呢，则大加褒赏，封在“养老院”享福。整出《红鬃烈马》的最后一句，就是“内侍与孤把班散，养老宫中去问岳母安”，以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方式，回报了宝钏夫妇在这个家庭感受到的唯一一点温暖。

        （宏济大舞台本周京剧演出：12月14日下午三点《盗库银》胡嘉博；《宇宙锋》张宝月、高仓健；《平贵别窑》王安琪、赵月）

        （配图：《大登殿》大连京剧院刘小龙饰王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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