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折子和全本

本周六大连京剧院在宏济舞台贴演全本《霸王别姬》，十分令人期待。《霸王别姬》虽是经典剧目，但是当今常演的只是其中“别姬”一折，这一次的全本，不仅是王安琪、高仓健两位年轻演员的“首秀”，更是纵观全国京剧舞台也不多见的宝贵演绎。大连京剧院在挖掘、传承传统剧目方面所做的努力，由此可见一斑。

        跟戏迷朋友交流，有一个深刻的体会就是京剧入门要靠全本戏，折子戏不太适合。所谓“折子”，就是本戏中的一段，戏曲中以一个完整的段落为一“折”，但是此处所言的完整不一定是剧情上的完整，多数时候是功法的完整，唱腔的完整，浓缩和代表着一出戏在表演上的精华，可以拿出来单独演出。以大连京剧院周六例行演出为例，两个小时一场戏，有的是全本，也有的由二至三折的折子戏组成：《坐宫》是《四郎探母》中的一折，《游湖》是《白蛇传》中的一折……

        折子戏的优点是化繁为简，化冗为精，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观众欣赏到一出戏的精髓，爽快，过瘾。但是对新观众而言，情绪上的投入比对四功五法的欣赏更重要，看这缺乏前情铺垫的折子戏，往往只能看个热闹，无法像全本大戏那样收获一份完整的震撼与感动。当然也有不少新观众只看了这没头没尾的一个片段，立即被京剧的魅力所折服，我只能说他实在是拥有太深厚的慧根了。

        对于熟悉京剧的老戏迷，是否就可以满足于折子戏，不再需要全本了呢？我觉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日前见到网上评论说《霸王别姬》这出戏，全本太过冗长，没有传承的必要，只保留经前辈名家精编的“别姬”折子才是正道——实在不敢苟同。全本《霸王别姬》从韩信点兵开始，至霸王自刎结束，完整地展现了楚汉相争的激烈高潮，展现了霸王因粗豪刚愎的性格而一步步走入败亡的悲剧命运，展现了虞姬的内忧外患，深思熟虑，委婉与刚直，精细与大气，劝谏不成而仍然誓死相随的忠贞，剧情虽不是高潮迭起，但是铺垫有致，有始有终，演员和观众都能够渐次入戏，和精华折子相比，各有各的可贵。

        三年前宏济演出全本《霸王别姬》，杨赤饰霸王，李胜素饰虞姬，阵容强大，表演精彩，但不知是否因为时间关系，删去很多段落，只到虞姬自刎便落了幕，令我抱憾至今。以我个人理解，之所以有以虞姬自刎结尾的版本，是因为当年梅兰芳先生的表演太过突出，很多戏迷在他的戏份结束后便起堂离开，后面霸王的戏没人看了，只好草草收尾，故有“《霸王别姬》变成《姬别霸王》”的笑谈。这种演法，至少霸王这个人物是残缺的潦草的，命运个性都未得到完整交代，整出戏的内涵都受到损伤。我第一次看这出戏是杨赤院长演出的真正全本，一直演到乌江末路，八千子弟俱散尽，英雄无颜过江东，那是一个不一样的人物不一样的戏，带给观众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冲击。京剧毕竟也是戏剧，不是杂技，虽然以表演程式为主，但若忽略内容的完整性，一出出大戏都只剩精华折子、唱段留存，那也真就离衰亡不远了。人心浮躁，贪利近便，在生活中，世象里，以及这早已边缘化了的戏曲上，皆有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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