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协议
出来走的急，许渔身上的伴娘服还没换，淡蓝色的长裙搭配卷曲的公主编发，美得像坠落凡尘的仙子，可能是因为气到一定程度，白皙的脸泛红，眼神很凶，像被惹恼的张牙舞抓的猫，也像随时会扎人的带刺野玫瑰。
“顾知许，你什么意思？”这些年和客户打交道下来，许渔已经尽量学会克制自己的脾气，此时的话还是暴露出她的不悦。
顾知许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宠辱不惊，偏偏这样才让许渔生气，他凭什么肆无忌惮搅乱她的生活。
酒店外林荫路旁的法国梧桐被风吹的刷刷作响，风撩动许渔伴娘服的裙摆，顾知许半蹲下，握住她的裙角。
许渔的怒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低眸看向半蹲着的人，西装趁出他的矜贵，俯首于她身侧竟有几分谦卑。
印象中顾知许何曾低下他高昂的头颅？
许渔扯动裙摆，顾知许没放，与她较劲。
伴娘服是新郎方提供的，工作完成得还回去，他这样倒是提醒了她还没换衣裳。
风停了，顾知许松手起身，似是能猜透她的想法，“去换衣服，我等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我等你三个字说得暧昧，仿佛他们本该是亲密的一对。
许渔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转身进了酒店。
再出来，已经是十分钟之后。
顾知许单手插兜站在梧桐树下，身量笔直，按下快门就是一张时尚大片。
许渔本想偷偷溜走，树下的人抬头注意到她，朝这头过来。
“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地铁。”
早晨起得早，又喝了酒，许渔这会儿困的眼皮直打架。
手腕被握住，没等她反对，顾知许已经牵着她塞进车里，许渔不过是打了个哈欠的功夫，他人已经进了驾驶位。
顾知许锁上车门，发动车子。
许渔握住门把手试了试，锁住了，“刚才在婚宴上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我以为说的够直白了。”顾知许余光看向她，继续开车。
许渔理解到的是他想追她。
“为什么？”
顾知许没回，拐到另一条路才反问道：“你呢？当初为什么喜欢我？”
“那时少不更事，谁都有春心萌动的时候，只不过刚好是你。”许渔寥寥几句为自己曾经的青春做总结。
身侧的人没出声，眉宇间依稀可见不满，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许渔再次强调：“顾知许，我的确喜欢过你，但现在对你没想法。”
顾知许握住方向盘的手筋骨突出，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开口。
车内陷入沉默，太阳晃得人昏昏欲睡。
许渔侧头看窗外，眨了几次眼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眼皮仍越来越沉，还是不敌困意昏昏睡去。
再醒来，是在小区门口。
许渔意识还没完全清醒，愣了一阵后知后觉是在顾知许车里，那晚应酬顾知许送她回来过，知道她的地址。
她下意识地摸了下嘴角，没流口水，僵硬着脖子慢悠悠转过头。
身侧人道：“醒了？”
顾知许神态温和，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也不知看了多久。
许渔心虚地嗯了一声，按下手机看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你可以叫我的。”
“睡得熟，不忍心打扰。”
“谢谢送我回来，再见。”许渔想下车，车门还锁着，“麻烦开下车门。”
顾知许没动，“不再考虑考虑？”
“什么？”
“我。”
从和顾知许重逢那一刻开始，许渔就觉得像做梦，骄傲如顾知许，不可能会为她坠落神坛，更何况……许渔闭上眼睛，她每一次满心欢喜表白都只换来他的冷漠拒绝，原本这么多年她已经慢慢忘记被拒绝的感觉了，他的出现像是某种警醒。
“我们很久没见了，你了解我吗？知道我喜欢什么吗？你不觉得这样的举止很突兀？”
他是她青春中酸甜且苦的心事，是未曾得到的遗憾。
她没打算了却遗憾，有些事情错过就是错过了。
顾知许沉默，似是在思索，好一阵才说：“我们可以慢慢来。”
这样的对话不该出现在她和他之间。
“不用了，我们这个词不恰当，现在我和你只是不熟悉的同学。”
顾知许靠近，手落在后座，“只是不熟悉的同学？”
他的气息骤然侵入，许渔后退时后脑撞到他的手，不自在地歪过头，人靠近车门，几乎贴到玻璃窗上。
“请自重。”
“自重？当初你骚扰我的时候怎么算？”
许渔尴尬到耳垂发热，那时候她人小胆子大，做事没个分寸，每次见到顾知许总会偷偷越界，或是拽他衣服，或者是壁咚牵手，只是都没有成功过。
“行，你来我往，算扯平了。以后还请别再胡说八道编排我们的关系，接小宇的那份跑腿工作我会退掉，我们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
该说的都说的差不多了，他凑的这么近，再继续下去可能会缺氧。
许渔推开他，探身去按开门键。
顾知许比她快一步挡在面前，像突然出现的拦路石，许渔躲闪不及，下巴撞到他的肩膀上。
“嘶～”
“我看看？”顾知许握住许渔的肩托起她的下巴。
她的妆发还没卸，这样近看更动人。
顾知许喉结动了下。
他靠的太近，许渔心里莫名躁热，不耐烦躲开，“你究竟想怎么样？我说的应该够明白了。”
顾知许望着她的眼睛问：“你一定要和我公事公办？”
“我们之间现在应该没什么私事可言。”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这让许渔很不自在。
顾知许踌躇片刻，似是在思考，好一会儿才说：“好，既然这样，我下单。”
“麻烦先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
站在工作的角度，客送上门非必要不可拒单，下单当然可以，许渔巴不得财源广进。
肩上的手松开，许渔退回到副驾驶，周身弥漫着的他的气息散去。
“什么工作？”
“女朋友，以结婚为前提的女朋友。”顾知许看她的眼神专注，言辞恳切真诚，和表白并无二致。
许渔避开他的目光，不自在地看向窗外，云淡风轻道：“顾知许，想下单当我男朋友的人比比皆是，我出卖的是劳动力，感情不卖。”
说来真是好笑，当初她主动追他，他残忍拒绝，现在竟然想付费越界，也亏他想的出来。
许渔至今也想不明白以她的相貌为什么表白会被拒，而且不仅仅是被拒绝那么简单，顾知许留给她的是无法补偿的一道伤痕。
“你误会了，严格来讲这份工作也算劳动力。家里催婚催的紧，最近在安排相亲，我需要你陪我演戏应付家里人。”顾知许恢复冷静，克制地提出诉求。
所以他突然追她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因为过去她一味地缠着他以为她现在也会应下？
许渔心里冰凉，客气笑道：“是客户提要求当然没问题，不过我这边也有接单守则，比如在非工作场合不准有超出工作界限的亲密。”
非工作场合。
顾知许眸子微抬，这么多年过去，她学聪明了。
“可以。”
许渔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我的联系方式，扫上面二维码或者网上搜索渔我所欲工作室下单。”
顾知许接过，解锁手机扫码，跳出的是“渔我所欲”四个字的logo头像，不是上次添加的私人微信账号。
“私人账号不能加？”
许渔笑着摇头，“公私分明比较好。”
“可以。”顾知许沉着脸点击添加好友，听到她那边的声音提示。
许渔掏出另一个手机，点击通过，发了一份标准协议，“这是合作协议，你看一下，没问题去平台下单付款。”
顾知许注意到她现在拿的手机和刚才看时间的不是同一个，“你有两个手机？”
“嗯。”一个登录的是工作账号，另一个私人号。
顾知许心里不是滋味，婚宴上那些同学可以在她私人账号里，他却不能。
该谈的都谈完了，许渔想回去洗澡补个觉，晚上还有工作处理。
“麻烦开车门。”
顾知许按下开门键后，她迫不及待推门下车，刚要进小区，身后有人跟过来。
许渔回头，见是顾知许，客套笑道：“怎么？还想跟我回家？”
“去签协议，”
“不再看看？”
“不用，比较急。”
往常她的那些订单或是电子协议，又或者是在咖啡馆签的，像方晓老公这种急单钱到位可以先跑单后补协议，还从没有人去过她家里，毕竟是私密的地方。
“不走吗？”顾知许衣冠楚楚，温和微笑。
她会装，他比她还要会。
考虑到马上要搬家，许渔有所妥协，“走。”
家门口，恰巧遇到房东阿姨。
“小许，这是你男朋友？帮你搬家来的？”
许渔面露难色，“阿姨，不是说还有一个月？”
房东阿姨摆摆手，“我不是要催你的意思，就想过来量一下屋里尺寸，买点家具。你这边有事先忙。”
许渔本想叫住她，房东阿姨似乎误会她和顾知许，怕打扰他们走的飞快，一眨眼进了电梯。
“你要搬家？”
“嗯。”许渔不想多提，开门进屋，“随便坐，我去打印协议。”
她从冰箱拿出两瓶矿泉水放到茶几上，进了书房。
再出来，顾知许坐在沙发上。
“准备搬去哪？”
“还没找房子。”这两天忙根本顾不上。
许渔将其中一份递给他，“空白的部分可以补充，有什么想写都写在上面。”
合同还算谨慎，顾知许醉翁之意不在酒，大手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
“不再看看？”
“总不至于坑我。”
“那倒是，毕竟也算是服务行业，口碑很重要。”
一式两份，签完合同，手机提示一笔进账。
该办的事都办完了，顾知许坐在沙发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许渔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你工作应该很忙，早点回去。”
“今天是周末。”
“投资人有周末？”
“你对我们这个行业很了解？”
“不了解，猜的。”没有周末的是许渔自己，全年无间断打工人。
敲门声响起，以为是房东阿姨又回来了，许渔过去开门。
才打开，高大的身影扑过来，一把将她捞进怀里，“小鱼儿，好久不见。”
许渔挣扎着把人推开，正想说你谁啊，瞧着穿的花衬衫的男人有点眼熟。
顾知许眸色微变，不着痕迹拽住她的手腕，上前一步挡在男人面前。
二人之间弥漫着微妙的气息，有什么东西一触即发。
“他是谁？”两个人不约而同道。
许渔盯着花衬衫看了好一会儿，试探地问：“江逢？”
“亏你还能认出我来，这男的谁啊？怎么在你家里？”江逢一脸不耐烦，仿佛他才是这个屋的主人。
听见江逢两个字，顾知许眸色阴沉，自报姓名：“顾知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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