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前尘旧梦
第五章前尘旧梦
新月，夜雾，荒野，孤坟。
一座孤坟孤独于四野寂静之中，坟虽不高，其上却是野花鲜艳，整齐不乱。前有墓碑，碑有三尺，上书：亡妻白芷之墓夫独孤愁立。
碑下有一人，约莫十，十一岁，头发凌乱，抱着跟棍子沉沉睡去，却不是陆小风又是谁。只见他双目紧闭，呼吸略有急促，不知碑顶何时落了一巴掌大鸟，黑羽黑嘴，双足红爪，看其模样，似是只迷路的幼鹰。
正值深夜，荒野风凉。
熟睡中的陆小风，突然表情狰狞，面色尽是痛苦，双臂慌乱挥舞，将怀中棍子扔了出去，碑顶幼鹰受惊，刚拍两下翅膀，却蓦然动作一滞，直勾勾地从碑上栽了下来。
“砰”的正撞陆小风怀里，“啊”一声惊叫，陆小风一个激灵，直挺挺坐了起来，气喘吁吁，汗透衣背，环顾四周，却见是荒野孤坟，稍稍平复，自言道：“这是哪...原来是个梦...。”话刚说了一半，蓦然怔住，只见陆小风脚边随意扔着一根，长约三尺六寸的棍子，怀中一只晕过去的，幼鹰，他足足愣了半晌，还未开口却听一阵箫声：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一阵幽幽低唱，随风而至，词曲悲凉，令人听罢不由沉入一种深沉悲伤哀愁之中，难以自拔，循声望去，只见月下，远处，古松最高处，有一人，静立梢头，随风浮沉。
初时，高音急上，如无涯大海，千里翻波，铺天盖地。又如钱塘大潮，地动山摇，千军万马齐鸣。募地柔韵细细，如巫峡两岸，猿啼悲鸣。又如
子夜鬼哭，阴风阵阵。突然声音急转至渐不可闻，如悠悠清风，柳絮飘绵，又如深闺伊人，梦中呓语。
陆小风凝神寻低音而去，只觉心中一荡，脸上发热，汗透衣背，顿时惊道：“好生厉害！”
这箫声乃是用内力吹出，绵绵不绝，激起人自身七情六欲，喜怒哀惧爱恶欲，以无边心火，滋烤五脏，令人走火入魔，七窍流血而死，即便陆小风堵住耳朵，箫声仍是半分未弱，穿手而入，一时只觉心中种种欲望闪过，躁动不安，喘着粗气大骂道：
“去你奶奶的！什么破玩意！吹得什么破萧！！难听死了！！”
箫声一顿，继而又起，却声调一变，令人听之。只觉，赤身裸体，行走于寒冬腊月，大雪深数尺之中，一股肃杀之气让人喘不过气来，再一变，仿若置于于滚烫岩浆之中，立时化为焦灰。极寒与即热，相互交替。
陆小风顿时面色苍白若纸，眼耳口鼻鲜血俱已流出，呼吸由急促渐转微弱。这一刻，他眼中血红，心底深处，第一次对变强如此渴望！
也许看似自由的生命，无论行至哪里，都有束缚。
他双手紧握，指尖已刺入掌中，仍不可闻，牙根紧咬已渗出血，双眼透过血幕，死死盯着月下，那仇恨的陌生的影子，一言不发。
远处一黑色身影，迅疾掠来，身形如鬼魅，穿梭如电，却正是面色焦急的陆栢之，此刻他面色潮红，想是奔跑了许久，气喘吁吁，口中仍是念叨着：“
千万要赶得上...不要出事....！”
地上陆小风一惊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蜷缩身体躺在地上，全身肌肉颤抖，牙关紧咬，却是一言不发，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人。
若目光能化作刀，只怕早已将那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了！！！
“江湖远不远？”
“不远，人在江湖江湖怎么会远。”
以为已经远离了江湖，却发现，从未远离，一直都在。
这一刻陆小风很是怀念做乞丐的日子，虽饥饱未知，却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渐渐，意识开始模糊，最后只觉天旋地转，天空，新月，如同这黑夜，永远沉寂了去这时他突然想到了师姐，想到了师傅，嘴角笑了一下，若是我死了，不知他们会不会伤心？他这般想着。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却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声：“独孤愁...，住手！”是幻觉吧，他这般想着，之后便陷入了无边黑暗。
“独孤愁”一声惊呼，箫声戛然而止，只见陆栢之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望向他，那人仍立梢头，淡淡道：
“是你。”
陆栢之道：“是我！”
独孤愁淡淡道：“你来做甚！”
陆栢之指着陆小风，道：“为他而来！”
独孤愁：“为他？，哼！亵渎我亡妻之墓，已是死罪！”
陆栢之道：“他尚是黄口无知小儿。”
独孤愁冷哼道：“哼！他骂人的时候胆可不小，可不无知！”
陆栢之道：“你不能动他”
独孤愁说道：“为何？”
陆栢之冷然道：“不为何，只因他是我的弟子，你便动他不得！”
独孤愁桀桀一笑，从树梢飘儿而至，如此之高，落地时竟毫无声响，此人武功之高已至于斯。独孤仇道：“那我，若是非动不可呢？”
陆栢之眉头一皱，冷道：“那你不妨试上一试。”
独孤愁笑了道：“想不到十年未见，你依然是犟脾气，师弟。”
陆栢之一脸卑夷之色喝到：“呸！忘恩负义的小人，谁是你师弟！”
独孤愁面色瞬间冰冷恶狠狠道：“陆栢之，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我真不敢动手？”
陆栢之冷笑道：“你不敢？哈哈...你不敢？连师父你都敢动手，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独孤愁痛苦之色一闪而过，顿时面色苍白。良久无言。
“小师弟”正在这时，一声娇呼传来，陆月儿一跃而出，面带焦急，满头大汗，向着陆小风跑去，见他满是鲜血，气若游丝，不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小师弟，你怎么了...你醒醒啊，都是师姐不好....不该丢下你不管，你醒醒啊，以后师姐每天都带着你...。”
陆月儿出现的一刹那，独孤愁身体便似僵硬了般，目光呆滞，看着陆月儿，不知何时，老眼中已是涌满了泪水。苦涩道：“像，真是太像了。”
陆月儿急迫道：“爹爹，你快来看看，小师弟是不是已经...”
陆栢之还未说话，独孤愁便道：“没有，他只是昏过去了。”言语温柔平静，陆栢之并未惊讶。
良久，独孤愁道：“罢了罢了，你们走吧。”
陆栢之便不再言语，负起陆小风转身便走。
独孤愁老泪纵横，凝视着陆月儿身影，向着陆栢之轻轻道：“多谢。”
陆栢之身形顿了一下，并未回身，三人消失在黑夜里。
雾，渐渐消散了，今晚的夜，竟如此悠长。
孤坟，独孤愁轻轻道：“你也看见了吧，咱们的女儿已经这么大了，真好，长的和你当初一模一样...。”言语之中极尽温柔。
林中，小路。
陆月儿奇怪道：“爹爹，方才那个怪人是谁，总感觉他老盯着我看。”
陆栢之并未看他，默然片刻，叹了一声：“都是可怜人呐...。”
今天的夜似乎特别漫长，漫长到睁开眼睛依旧是黑暗。
陆小风醒来时已是第三日的午后。柔和的光线映入眼帘，房间中漂浮着熟悉的味道。
此处，似乎空无一人。
他刚想抬手擦去额头上的一点汗水，便只觉得脑袋胸口剧痛无比，当即倒吸口冷气，疼的脸上发白，便不敢再动，良久，这钻心的疼痛才缓缓退了去。
应该是午后吧，他这般想着，窗外那株榕树依旧茂盛，碧绿，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剪影。微风，吹拂着寂静的瀛洲峰。许是有些酸麻吧，他刚想
翻个身，只觉得有些沉重，不由望去。
是她，那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
此刻他就趴在陆小风身边，静静睡着。几日不见，那张绝美的脸庞满是疲惫，眼边竟还有淡淡的泪痕，他心底不由生出愧疚。
陆小风这般看着，一时间不觉竟已痴了。
这一望，多希望就是永远。
“恩”一声轻吟，陆月儿睁开眼睛，惺忪睡眼和陆小风四目相对，陆小风脸色通红，忙低下头去。陆月儿却是不知他心中有何想法。只惊喜大叫：“呀！
你醒了小师弟，你可醒了，担心我了....”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都是师姐不好，害你成了这般模样....都是我不好。”
陆小风心中忙书惶恐，忙道：“师姐，师姐，不怨你的，师姐对我自是极好的。”
陆月儿泪眼朦胧，梨花带雨，道：“真的？你不怪我吗？”
陆小风认真道：“自然是真的，这世上只有师傅和师姐真心待我，我怎么会怪你。”
陆月儿破涕为笑，摇了摇头，道：“你肯定饿了吧，你等着。”说罢竟是一溜烟而去，不多时便已回来，手中捧着一个瓷盘，盘上乃是一只香气扑鼻，色泽金黄，焦香酥脆的烤山鸡。陆小风看的食欲大振，咽了口唾沫，一句话也未说，撕下鸡腿狼吞虎咽起来。正吃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含糊不清的道：
“师..师姐，你也吃啊。”
陆月儿温柔的看着她说：“你吃吧，师姐已经吃过了。”
吱呀一声，陆栢之推门而入，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陆小风忙下床行礼，甫一动便疼的直抽冷气。
陆栢之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哼！真是好女儿，好不容易弄个山鸡，也不来孝敬我，自己都不舍得吃，偏偏给这个臭小子。”陆栢之冷哼一声道。
陆小风吓了一跳，看了看手中已经吃了一半的山鸡，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愣住了。
陆栢之面色严肃道：“月儿，你可知错！”
陆月儿一阵慌乱，低头道：“爹爹，我错了。”
陆栢之冷哼道：“知道错就好，不用我多说了，自己去领刑罚。”
陆小风听得一颤，他虽入门尚短，可刑罚之事却还是知道的，其刑罚相当严厉，动不动便要面壁多少多少年。陆小风手忙脚乱，忍痛下得床去，低低跪在地上，低声道：“师傅，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求师傅千万别责罚师姐。”
陆月儿站在那，脸色苍白，大气都不敢喘。
陆栢之看着地上下跪的陆小风，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才来多久就生出这样的事。不由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良久，陆月儿把陆小风扶上床，眼中有渗出点点泪光，低低道：“小师弟，多谢你了。”
陆月儿走了，房间之中再无他人。他缓缓躺下，望着房间的木顶，默然不语。
“唳...唳...”，陆小风转过头去，只见一只巴掌大鸟，黑羽发亮，双足红爪，竟是日前的那只幼鹰。此刻陆小风正是心烦，那鹰又在窗木上
叽叽喳喳个不停，遂挥手喝到：“去去去...!一边去！”
谁知那鹰却不为所动，全然没有一丝惧怕模样，反倒大摇大摆的看着陆小风，核桃大似得头，一会偏到左边，一会又偏到右边。陆小风哼了一声，
将头扭到一边，不在理会它。
良久，却没动静，陆小风认真回想这几日，真似如梦幻般不真实，不由想到那个梦，种种奇幻历历在目，实乃平生仅见，是梦？却又那般真实，那般清晰，甚至回想其中，历历在目，甚至每一句话，如烙心间：天地之初，遂生混沌，混沌成而阴阳现，阴阳合而万物生....。
可却想不到开头，想不到结尾，想到头都快炸了，却还是茫茫无头绪。他用力的摇了摇头，好似要把这一切甩出脑海。
“嗒嗒嗒”一阵声音响起，陆小风偏头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只见那只扁毛畜生，竟无声无息跳到桌子上，竟在啄他吃剩下的那个鸡腿。
陆小风大骂道：“死鹰，扁毛畜生。”说罢就要起身，刚一动，胸腹巨痛，冷汗又出，脸色煞白。惊呼一声便不敢再动。那只鹰似乎知他有伤在身，动弹不得，更是嚣张，扭着屁股在他面前来来回回踱着步子。陆小风气极，顺手抓起枕头边扔了过去。“扑棱棱”那畜生受惊逃走，只是口中仍叨
着那半截鸡腿。陆小风想骂两句却想不起来骂什么，眼前不知怎地，忽然闪现梦中那一人多高的大鹏鸟，便喝骂道：“扁毛畜生，连你祖宗我都敢打，莫说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他还想骂什么，半张着嘴，却想不到什么新鲜的词，便只得作罢。愤愤躺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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