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春不需要芥蒂
张妍的电话直到凌晨1点才打进来，祖母正要披衣下楼，李思灰看着分机上显示的号码喊，“找我的，赶紧睡吧您！”
这是自四人组事件之后，俩人第一回正面对话，张妍调高气粗的嗓音顺着电话线爬过来，居然也能显出三分女气来，“李思灰，是我。”
李思灰说，“哟难得主动给爷电话，得，磕一个爷就恕你无罪。”
“你别来劲啊！”一句话，张妍就原形毕露了，听筒里炸响的吼声伴着交流声，大半夜听起来毛骨悚然的。
“你跟许玥的事儿是我说的，怎么样了？我一没杜撰，二没给你添油加醋，就实话实说，你就算给我判罪也不能判我诽谤……”
“得了得了。”李思灰说，“谁都没怪你，是你自己想不开一直躲我。”
沉默片刻，张妍还想找补，声势却没了，“我没想躲你，就是……我也不知道她们能当着大家面儿逼问许玥，她们那天放学非跟我一块儿走，一个劲儿追问我，我当闲聊呢，就……”
李思灰说，“那四个尖逼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必然是有需求才能跟你近乎，人四人组能跟你好么？缺心眼吧你就！”
“得了你快，我说你一男的，数落起女生来怎么跟三八似的？就算身高差点儿，咱也不能自暴自弃啊！”
话一说开，张妍也就恢复了本色，结果一拜年电话，从道歉发展为互相揭短，半小时对话愣没挤出半点儿营养，最后张妍那头电话线让家里人拔了才算罢休。那个时代，针尖大的事儿都能让十几岁的少年男女纠结得愁肠百转，而通常解决起来，只需一句话。但是能挑开这句话的气魄似张妍这般汉子并不多见，试问有多少朋友就被那简单一句话噎得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了？
眼前苗晓冬就是个典型的不能沟通的实例。
初一一大早，咚咚咚的敲门声就把刚睡下的李思灰惊醒了，看了眼床头钟，简直惨绝人寰，拿被子一蒙头，李思灰大叫，“奶奶！！！你干儿子这么早是要作甚啊？！快轰了出去！”
他吼到第二个音节之时，早已打扮停当的祖母已然妖娆的现身于敞开的门内。
苗晓冬一如既往的像是来上班的家教，只是这回手里拎着东西，“李奶奶过年好，给您拜年了。”
“过年好过年好，快进来坐！”祖母眉开眼笑往里让，扭头冲楼上大吼，“小灰起床啦！！！你同学来了！！！你们年级第一名！！！”
苗晓冬，“……”
李思灰声泪俱下，“让不让人活了？！”
苗晓冬说，“不用叫他，我主要是给您送饭盒过来。您炖的肉真好吃，我姥姥让谢谢您呢，等她空了自个儿过来给您拜年。”
祖母还在一个劲儿布零食，让苗晓冬坐，后者则不等李思灰下楼便利索告辞了，“哦对了，饭盒里头是我做的卤糟鸡脚，您尝尝。”
等李思灰系着睡衣扣子姗姗而下，客厅里只有祖母一人了。
“唉，连块儿糖都没吃。”祖母把抓得乱七八糟的零食整理回去，叹气道，“晓冬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您可真逗，又不是三五岁，不吃糖就叫懂事了！”李思灰掀开其中一个饭盒盖子，都没来得及感慨那塞得满满当当的惨白鸡爪子，就被一股浓重的腐败味儿冲得眼前发黑，“我靠这什么呀？！这馊了都！！！”一把按上盒盖，逃到空气清新处深呼吸好几下，才算把刚才误入的那口糟朽气排干净。
“哎哟，多久没闻着这么地道的老魔都味道了！”祖母过去拿了饭盒打开，居然深吸一口气，看得李思灰直想吐。
祖母说，“你不记得了，苗晓冬她外婆是魔都人，从前常在大院儿里糟鸡翅猪脚什么的，那味儿叫一个窜，隔着弄堂都能闻见。”
李思灰说，“所以他们才被迫搬出去了。”
祖母说，“少胡说八道！这几天晚饭就吃它了。”
李思灰，“……”
李思灰琢磨着，这就叫自作孽，谁让他吃饱了撑的跟踪苗晓冬呢？自从祖母知道苗家新宅坐落何处，隔三差五让他送点东西过去，那边再往回返~点儿什么，这两家老太太就又勾搭上了。只要苗晓冬在家盯着他妈，他外婆就扭搭扭搭过来窜门。俩老太太不知道有多少闺阁密语，经常说着说着就攥着彼此的手抹泪儿，李思灰都不忍看。
然而苗晓冬对他始终摆着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李思灰在他眼里似乎就是那么个npc角色，好比公司客户，你再看他像坨大便，也要为了那一月三两千的薪水去应对。
李思灰对苗晓冬的改观已然在返校张榜的那日发生了。
“我靠小灰灰你的名字呢？！……我靠，我靠，我靠靠靠，靠！！！33名！你第33名李思灰！！！”
马一鸣变声期那独特的类似马鸣的声音在初三四班上空回响之际，李思灰整个人是呆愣的，尽管这并不耽误他以蒙特拉的招牌飞行姿态绕教室一周，但其间他不能保证自己的神智比梦游更清醒。
他立下豪言要脱离前十之际，自己也未必觉得可信，那一如当今每逢光棍节便信誓旦旦脱单之人的心理，来年光棍节再脱一次也无妨，没想到说脱就脱了……
恍恍惚惚飞到许玥眼前，李思灰就着冲动以及翅膀装张开的手臂就要俯冲，那一刻时间放慢一般印在他记忆深处，许玥两只水汪汪的眼在他眼前慢慢睁大了一圈，里头的色彩从惊喜过渡到一点点惊慌、不知所措，半个班呐喊助威看热闹的人默契的停下一切动作，嘴巴微张，双眼圆瞪，生怕错过这历史性的一刻。
下一秒，李思灰单臂微抬，擦着许玥头顶而过，一把抱住了她后座的苗晓冬。
“切~！”
许玥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初三四班集体泄气的转开了目光。
苗晓冬目瞪口呆的被从位子里捞起来，狠狠拥抱了一下，丢开了。李思灰嚎叫着飞走，继续可着教室耍宝。苗晓冬却恍然站在当地，一时有些莫名的情绪上来。
幼时被父母呵护于怀抱中的记忆，早已湮灭于海马体颠覆性的生长历程里，而长大后，从来都是他主动拥抱他人，不因爱和感激，而是拼尽全力、连拖带拽的抱，发生的时机一般在母亲发病时、母亲闹着要出门时、母亲逃到胡同外时。真是好久没体验到被拥抱的滋味了……
班主任花姐咳嗽了好几下，李思灰才算把血管里躁动的鸡血按捺住，边脱外套边回位子时还不停与两侧同学击掌，花姐只得又警告一句，“某些同学成绩有了提高是好事，可不要得意忘形，一次期末考并不能代表什么。”
李思灰又脚踩椅子冲天比划了一根食指，这才在全班的嘘声里落了座。
等花姐讲完离场，一群在后门张望了半天的高中生才涌进来，王玺如约带着战队来看榜，被李思灰这个刚好倒数第十的成绩为难住了。
“你说，这算是出了前十，还是没出呢？”
“别这样啊，想给我省钱也不带这么细抠的！”李思灰勾着王玺肩膀往外走，“走走，择日不如撞日，先去联机庆祝一下，晚上大排档伺候。”
临出门，他想起什么，回头看了眼排名榜，许玥仍旧是雷打不动的第28名。
同样也在看榜的苗晓冬背影在他眼前一晃而过，鬼使神差的，李思灰问，“苗晓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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