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半年约
待到常有霁回过神来，一把手刀正切在自己颈脉上，没有一丝杀意，却没来由的让她后怕。
木床上的濑珖正盯着自己，一只手在触自己颈部，另一只手却掀开麻被，给笋儿多盖上些，下盘稳稳坐在床上。
“先前的我都听到了，说吧，想让我们做什么？”
他似笑非笑，笑里暗流涌动，有些火气。好生跟着来到石鸟居，本以为是茶水淡交清谈结交个好友顺便谈一谈偷听偷看的事，却被喂了来路不明的黑丸子，从味道判断，还有迷人神智之类的药草成分。
常有霁将身子正了正，也笑：“濑公子莫不识得智昏丸？现如今，我只要想让你死，你就得死，如所谓的君臣关系，是不是有些恰当？”
濑珖扫了眼笋儿，知道他还在酣睡，于是不再管他，正脸看向常有霁：“我只想知道现在的常有霁和方才神色呆滞的常有霁，时而长叹的常有霁，狠辣果断的常有霁，是不是同一个人。”
继而，她叹一声，笑容淡了些，避而不谈那问题。“服了智昏丸，敢问濑公子逃不逃得？”
“二当家也应知道，我杀不杀得？”濑珖看着常有霁，笃定地说。
常有霁默然。
“你窥了我盗会的密会，当作些补偿。”
似是抓住了什么，放开了什么，她脸上的阴郁散了，抬头来了那么一句。
“帮我做事。”
濑珖点头，将手刀抽了道：“若你能早些说，还废那些个功夫干什么？笋儿，起来，把丸子抠出来。”
木床上的笋儿倏地打了一个机灵，掀开麻被坐起身来，小手伸到嘴里抠啊抠的，一颗黑色丸子完好无损地被捉了出来。他把丸子往边上随手一甩，又直挺挺倒下去，鼾声起。
濑珖向常有霁两手一摊，表示连这小子都可以完好无损，那么自己呢？若不是聪明人，她是怎么爬上南盗会第二的地位的？
如他所料，常有霁立即会意：“濑公子，我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顿了口气，濑珖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接下来的半年，还请濑公子以我随从的身份呆在会里，我会动用你，以彻查南会义饷流失一案。”
濑珖想起夜市里摘走自己百两银子的俞夸夸，她在盗贼子的大会里高呼情谊义理，于是他思考起“义饷”二字的真正含义。幽扬的银票与叶慧英的字是否是一条绳上的证据呢？若她常有霁真正的相貌是豆碎人骨的常有霁，自己该不该相信她呢？
信吧，其为我族类。那一种表情，当是真的她吧。
“虽我濑珖与你接触不过个把时辰，却对你有所了解。只要不违本心，不阴百姓，杀的人该杀，护的人该护，不用你求我，我自会去做。”
他点头。
“前人是怎么说的来着？保民以御道，这点我还是知道的，不必劳烦濑公子提醒。”
——
常有霁灭了油灯，将房内的空间留给大小二人，然后掩门悄悄退了，那时候濑珖已经很困，谈完正事便睡死过去，哈喇子直流，呼呼阵阵，毫无防备。
翌日清晨他揉着眼睛开门，门口已经整整齐齐叠上了一套青白衫子和一套西绸小衣，边上是木器装着的漱盐和漱浆、清水及软巾。
“身为盗会人，却不穿贼子衣，盗财鉴会这四个字也是堂而皇之仿的朝廷的各个司部之名，真是有趣。”濑珖将东西都弄回屋里，墙上的原不起眼的小洞，此时在头顶透了光下来，里头就并不怎么黑暗了。光照在衣料上却不再穿过，看的濑珖频频慨叹，双手不住的捏着料子，心说这东西再怎么品级低下也得是件百年奇兵，哪儿偷的？
二人换上衣服出门来，笋儿小小个子穿上纨绔的西绸，也有了几分倜傥意味。他们齐刷刷蹲在门前水沟，拈了些盐快速地清口，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濑珖保持蹲姿仰看着站定的常有霁，用袖子掩着嘴将口里的水吐了，然后屈膝跪下，交替抚了袖子，朗声道：“小的拜见常二当家。不知二当家有何吩咐？”
常有霁闻话不禁大笑。
“濑大公子想做我下仆的心情，常某还是懂的，只不过现在石鸟居内，何必如此呢？”
濑珖跪着，微微抬起头来，眼神满满的都是胆小畏缩：“小的以为二当家吩咐的事就该立即做起来，拖拖拉拉可对不起您。”
她点头。
既然他已知道真正的常有霁，那么真正的濑珖又是什么样子？总之她看不透。
而后穿越间廊七拐八拐来到膳间，昨日那位中年男人拱手立着，朝常有霁行礼之后，也向濑珖微微点头。显然这个做事毫不拖沓的女子，在昨晚他们入睡的时候已经吩咐停当，虽濑珖只是一身随从衣饰，石鸟居内的，身份高低的主，都对他保持着相同的敬意。
吃了食，腹里微饱，暖洋洋的汤水在肚里面分外舒服，濑珖摆正碗筷后看向常有霁，有些奇怪她就喝了几口豆浆，完全没有动筷。
“这是我的一点怪癖，濑公子不必奇怪。日后也要多次一同用膳，我先打个招呼了。”
常有霁勉强笑笑，脸色有些苦，像她只喝了几口的豆浆里都加了好几块盐巴。
“姐姐你得多吃点。”笋儿抄着筷子在饭桌上挑挑拣拣，下饭用的花生米一粒粒的到了她的盘子里。
常有霁虽然眉眼弯着，却笑的更惨。
“小公子，还是别为难我家大人了。”
笋儿听到背后响起来的一阵叹息般的声音，忙转过头去，那中年男人朝他歉然道：“我家大人是真的没法吃...”
“陈响，今日我就稍稍吃点，你退吧。”
男人作揖退走，而常有霁捉起一粒花生米。刚送到嘴里，忽然狂呕起来。她伸出手猛击胸口一记，然后虚脱般软在座椅上，良久，又要去取第二粒。
濑珖的手快，从遇到常有霁到现在第一次动手那么快，以至于她就看到眼前一花，盘子上的花生米便不见踪影。
“二当家若咽不下，小的来就是。”濑珖口齿不清地嚼着花生米说，“笋儿，出了石鸟居，你就是二当家的小表弟，身份比我高尊，便不许再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时我管不到，你捅篓子就没人给你擦屁股了。”
笋儿委屈点点头朝向常有霁：“姐，我错了。”
常有霁仍缓不过气来，只能以眨眼来回应他，吓得小家伙赶忙去取了碗水送到她面前，喂她喝了。她顺顺胸口的气，咳了好久，终于能说出话来。
“笋儿，我真不怪你，你看，我没事，方才只是呛着了。”
濑珖皱眉。
这怎么说都决然不是呛着了。
(https://www.shengyanxs.com/read/24280/568726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shengyanxs.com。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shengyan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