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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邻居


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宁州属实不是一个适合穿越者大展拳脚的地方,北有草原戎狄虎视眈眈,三天两头跑来骚扰边境;南有江州比邻相望,靠漆器厚利吸引四方投资,几乎扼杀了宁州农业之外发展经济的机会;西有高山戈壁荒漠,丝绸之路的传奇太响亮,然而通往西域的路太难走,云桐目前还没有开拓这方面事业的想法。若非有系统做支撑,云桐绝不会选宁州作为出生点。

        不过她也没有选择权。

        相比之下,宁州东边的邻居就显得友善,或者说,弱小许多。

        庆州,没有宁州的精兵强将,也没有江州漆器这般的支柱产业,更没有天降一个楚云桐来逆天改命。

        草原部落每次南下,啃不动宁州这块硬骨头,转道就跑去庆州打秋风。庆州曾经也有良将,然而因为种种原因现在一个也没有了,只能靠一条前朝修筑的长垣抵御侵袭。有时守不住了便撤退回到天险之后,等朝廷议和或派援兵,或者等楚戈空出手来支援,把胡人撵走,他们再冒出头来收服城池。

        朝廷不满庆州无能,不能抵御外敌也不能为丰盈国库,就连于庆州分封藩王的初衷——牵制宁、江两州,成为京师的屏障也没有做到。这种不满具体表现为,老庆王在世时三天两头被下诏斥骂,临死前想回京也不被允许;明明是世袭罔替的王爵,却在老庆王死后,儿子降了一等袭郡王爵,而且爵位还没有传给世子,而是给了次子,可谓是把这一家的面子都丢在地上狠狠践踏。

        楚戈嫌庆州多事,每次都要他去收拾残局,加之楚戈与老庆王、前庆王世子关系不睦,每次出手相助都要向庆州索要巨额赔偿。老庆王欠下的债,现任庆郡王还在慢慢偿还,东墙还没拆下来,西墙又被胡人踹塌了,加上楚戈从云桐处学来的年利率,这笔高利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还尽。

        胡人欺负庆州,朝廷欺负庆州,楚戈也欺负庆州。这位邻居就这样驻立在宁州东边,在多方夹缝中忍气吞声,默默无闻且贫穷着。

        因庆州无能,对外软弱,内政治理上也相当无力,民不聊生、流民遍地、山匪横行。宁、庆两州交界林立着大量坞堡,侵吞土地、掳掠人口,不交税也不听命,各个都是一方的土皇帝,庆州不是不觉得碍眼,只是有心无力。现任庆郡王也幻想过天降正义,让这些坞堡主继续膨胀下去,说不准哪天就越线跑去宁州地界上撒野,触怒楚戈或是他的女儿,把他们全都收拾了。然而这些坞堡主精明得很,知道谁强谁弱,掳掠庆州的货商,连郡王妃的生辰礼都敢抢,宁州小胡庄的货郎过来做生意,他们就不敢招惹,规规矩矩客客气气,不敢越雷池一步。

        如今楚戈到庆州来“剿匪”,轻松端掉交界上最大的坞堡,一边传檄文要周围大小坞堡自觉来降,一边收割秋麦、打包人口,丝毫不管庆郡王是何心情。

        云桐更不客气,除了供给楚戈粮饷武装,她还拨了一队专业人员跟随,探查人口土地资源,并入建设规划。楚戈眼睁睁看着她在地图上画线,俨然将楚家军脚步能到达的地方都纳入了她的势力范围。

        小狼崽子贪得无厌,做父母的头痛之余,还是得尽力支持。

        谁让老狼王的胃口也不小呢。

        仁春是宁州最北端,从此东出是草原,一马平川的地形,骑兵是当之无愧的王者。尽管楚戈在云桐面前哭穷,但实际上楚家军有着璟朝最优越的武装,骁勇骑兵各个身披重甲,连战马也披挂铁甲。而他们要面对的则是手持铜戟木盾、未经过系统训练、长期营养不良、被当做牛马奴隶使唤的平民。

        根本不需要什么战术战略,切瓜砍菜一样斩掉顽固抵抗者的人头,剩下的散兵自然跪地求饶。骑兵反而需要小心翼翼避开磕头的人群,免得踩踏致死致伤,制造大堆残疾,白白便宜了作坊。

        待打下最大的一个坞堡,占领粮仓就地补给,收整人员清点资源。随军而来的一批榆宁学生边打下手边失望说道:“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楚戈认识测绘专业的几个学生,见识过他们的厉害,主动派人保护他们去勘察地形绘制地图。剩下的学生自称是冶炼专业,这次跟来是为了旁观武器使用情况,有什么需求他们好回头改进。

        慈眉善目的楚大将军将这几个学生带到后军,与手下人一起哄得他们晕头转向,骗到了“抛物线公式”与弯刀图纸。弧线公式从前军中就学习过,对提高箭术和校准投石车很有帮助;弯刀也不稀奇,榆宁销往军中几批武器中都有弯刀的身影,无论是胡人还是楚家军,凡是骑马作战的都知道骑兵的优势主要在于冲锋时的冲击力,而冶炼精良的弯刀恰好能将这种势能发挥到最大。

        这些学生带出来的最好的东西还是“火药包”,遮光背阴保存,说是专用来攻城的。

        “江先生不让我们随便用,原料很贵,”学生耐不住楚戈纠缠,小声说,“就点一个小的给您看看,可别让老师知道。”

        亲兵里几个粗汉子不信一个烀饼大的纸包能有什么威力,指坞堡的围墙让他们去试,又嫌学生们磨磨唧唧,自认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好说歹说才退到安全距离之外,但就是不肯捂耳朵。学生没办法,依言将火药包埋在坞堡墙根下,理好引线,点火,转身疾跑。

        轰隆一声,黄土漫天,骏马嘶鸣。亲兵里有人猝不及防跌坐在地,同伴来不及嘲笑他,目瞪口呆看着垮塌的碎石堆:这可是石头墙啊,不是黄土夯的!

        楚戈曾在榆宁矿场见过威力更大的爆炸,半座山都垮了下来,但那仅是远远一望,后来又被云桐岔开话题,没有现在近距离体验感觉强烈。

        他们看着几个学生的目光都变了,学生自己却没有察觉,头挨着头嘀嘀咕咕:“还是差了点,现在是埋在建筑下面,换到战场上需要点火远攻,恐怕威力还要打折扣。”

        “当量不够,没办法。”

        “得换个攻击方式,投掷差了点,安全也不能保障,真的不能用桶装吗。”

        “火药桶是下下策……还是缺了点什么,硝酸钾还是不能量产吗。”

        “还是不太稳定,之前去问县主,县主要先生补习什么……化学?”

        长天青碧,一行鸿雁不知受到什么惊吓,阵型乱成一团,丢下短促几声鸣叫,化作一串黑点逃似的远去。

        吉娘望着雁群飞远,知道它们会一路向南,跨过大江和更远些的山野湖泊,一直到她再也回不去的家乡。

        多想无益。

        最近,坞堡里人心浮动。楚家军的招降檄文送到已经三天了,坞堡上层举棋不定之时,北边传来几个坞堡主不服联合起来抵抗的消息。他们举事的情报是早晨传来,傍晚就有部曲南逃,游说其余坞堡主合纵连横。其余坞堡主也不傻,见这些丧家之犬的模样便知道,平日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大坞堡,在楚家军这种久经沙场的精锐面前,连半天也没撑过去。

        随着楚家军的脚步逐渐逼近,留给他们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们似乎只剩下一条路可走,然而这条路,怎能让人甘心。

        “如果只是要粮要人,舍一些出去也无妨,可看北面的情况,这分明是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啊。”

        门外,吉娘停了一下,在引起守卫注意之前,若无其事地端着酒壶走了进去。屋中声音停也没停,往常最好调戏婢女的人也没分给吉娘一抹视线,仍在谋划对策,毫不避人——他们从不把婢女当人看的,让她们听见又如何,她们逃得出去通风报信吗。

        吉娘挨个斟酒,听一人发狠道:“不让我们活,他们也别想好过,什么战神什么将军……一不做二不休,各位,兴许这就是我们成事的机会!”

        吉娘眼睫轻颤,稳稳护住酒壶,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门口守卫瞥来一眼,吉娘朝他笑笑,将酒壶递过去轻声说:“还剩些福根。”

        守卫满意她的识相,仰头一饮而尽,挥手叫她该干嘛干嘛去。

        吉娘穿过坞堡矮房之间狭窄的小道,十几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聚集在一起,手持利器却神色惊惶:“成了吗?”

        吉娘微微点头,绷着神情问:“刘妈妈她们……”

        “饭菜已经分下去了,刘妈妈不放心,要亲眼看着他们倒下。”

        “都听好,这次用的是从榆宁行商那里换来的毒物,银针验不出,但毒性被酒水饭菜稀释后还有多少不得而知。”吉娘越来越冷静,放慢语速道,“不要怕,现在武器在我们手里,多余的都丢在井里,堡里的牛和马也都杀了,他们中了毒,打不过也追不上我们。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要分散,不要恋战,一起往外冲。落单也不要慌,自己也要往北面跑,找到楚家军就安全了——还记得我教过怎么分辨南北吗?”

        “看影子。”

        吉娘点头,握紧胸前一个不起眼的小挂饰,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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