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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困惑


和风丽影,万里无云,在初冬时节难得的一个好天气,文乐长公主夫妇拜别太后王君回文乐郡后的第三日,清平郡城城主亲自带了人到临阳来接陈知沅。

        这都是文乐长公主的安排,她早已修书,替陈知沅准备妥当,不得不说,文乐长公主多年事无巨细的名头的确不是白来的。却不知陈知沅在听闻清平郡城主到来之时,脑袋眩晕得更厉害,慈眉善目的老城主在陈知沅眼里,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城主受着文乐长公主的叮嘱,进宫面见了王君,说是定会将陈知沅照顾周到,不让公主殿下半点儿不愉快。他的为人王君信得过,多日愁眉之后,这才放心不少。

        有这样值得信任之人,还是先王福泽。先王在时,亲自挑选了德才兼备的臣子,来做清平郡的城主,为的是有朝一日陈知沅回到封邑,能有个好的帮衬。那时先王虽然做了这样的打算,但心里想的还是要将陈知沅留在身边,不管是嫁人还是生子,都不必说离开临阳城的话。

        先王择的这位城主,出身市井,但才学过人,得了地方官员的举荐,在还没被叫做清平的康州做着掌管文书的小官。后来因他为人耿介,品德也远近闻名,先王赏识,在康州赐给陈知沅后,提拔他做了清平郡城主,到今为止,已经一十五年。

        城主以低微之身,得了这样大的荣耀,便十分感恩,立志要将清平郡打理得繁荣昌盛,报效先王,也连带着对未曾见过的清平公主陈知沅生出莫名忠心。

        而世事无常,先王没想到,陈知沅还没到嫁人的时候,就走到了他原本留下后路的这一步。

        城主来后,陈知沅一早收到了风,收拾了三两件衣裳。因为要去清平郡待上些日子,必然不能在过年的时候赶回来,故而陈知沅要去宫里住几日,陪陪太后。

        太后很是舍不得陈知沅,此事她一早晓得,但除了舍不得外孙女外,也没有法子,便更是连带着脸上的皱纹都很悲切。

        陈知沅并没有住在宁康宫,而是在太后寝殿铺了张床,挨着太后的床榻,像幼时一样,祖孙亲近。

        太后拉着陈知沅的手,讲了好几个晚上的旧事。太后是如何初遇先王的,又是怎样与先王相爱的,甚至是在先王做太子的时候嫁进东宫,生下两女一子,又做了王后,儿孙满堂,她都说给陈知沅听。

        太后平日里虽也爱与陈知沅说这些事,可从未有这一次漫长详尽,听完太后的话,就仿佛已经看完了她的一生。

        这絮絮的故事里,陈知沅知道,太后是在思念先王。

        人老了,便会不住地思念,这是常情。

        太后在先王去后便不爱说笑,头上也多了好些白发,是因为年老,也是因为死别后的想念。王君晨昏定省,每日都在想有什么法子让太后高兴些,可惜不大有用。

        只是陈知沅还未如太后那样深刻地领会这样的情感,却不得不伏在太后膝上,听太后诉说。太后看似雍容华贵无上尊荣的背后,其实很是孤独,先王崩逝,说好与她白首偕老的人,早早地违背誓言,这样的悲苦哪怕是说与人听,也不见得旁人就能领会。

        说起来,陈知沅虽生在容易滋生诡谲的王室,但眼见的却都是琴瑟和睦的恩爱夫妻,先王与太后,王君与王后,文乐长公主与永康侯,文寿长公主与抚远将军。

        姜王室好像少了很多上位者会有的薄凉,邻国传来的兄弟阋墙,夫妻成仇的故事,好像永远不会发生在姜王宫中。陈知沅从小耳濡目染,也带着自己的些许渴求,总是盼望着也能够得到这样浓烈长久的爱意。

        她乐此不疲地追逐苏照,不肯用公主的权势逼迫他,希望得到他发自内心的回应,也正是这个道理。

        陈知沅想要的,是苏照真切地欢喜她。

        可她即将北上清平郡,暂时不得与苏照相见,想来这时间里,慕安安一定会时时同苏照在一起,抚琴下棋,兴致相投,尘埃落定,好叫陈知沅即便一年半载后回到临阳,也无法与她争夺什么。

        这时间很短,陈知沅必然不会忘记自己如何欢喜苏照,可这时间也长,苏照很可能就忘记自己如何被喜欢了。

        陈知沅知道自己不够好,也不够坏,所以对于苏照而言无比平淡,若是她够好,苏照会因她的美好而念念不忘,若是她够坏,苏照会因为她的蛇蝎歹毒而记恨终身。

        她怕她踏出临阳城的那一瞬,苏照就会忘记自己。忘记爬他墙头的清平公主,忘记小小地保护过他的陈知沅,忘记这世间的飞扬和乖张。

        陈知沅小声地嘟囔,说着不舍苏照的胡话,太后听见了,便轻轻问她:“阿卿喜欢苏照?”

        这平淡的问话,陈知沅却怔怔的,原以为立马便能承认的话,此时在太后面前却难以开口。她说了许多次的喜欢苏照,在从小抱着自己长大的太后面前,却难以发声,这实在匪夷所思。更奇怪的是,她感觉到这不是因为在太后面前她害羞而难以启齿,而是因她心下当即的反应就是迟疑,没由来的迟疑。

        “阿卿自然喜欢苏令安的。”陈知沅小声说,“苏令安姿容出尘,是人间绝色,最难得他满腹才气,有满朝文臣中都找不出风骨。”

        陈知沅夸赞着苏照,全是好听话,不知是说给太后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这样啊,”太后和蔼依旧,“面容俊美,风骨卓然,这满朝文武之中,可不止是一个苏照是这样,甚至符合这些特质的,还有一人尤甚,为何阿卿却偏偏喜欢苏照呢。何况哀家听说那苏照性子淡薄,从不肯接受你的心意,既然如此,阿卿何不换个人喜欢呢?再者你还年少,一见惊艳便自觉欢喜,以为便是一见钟情了,可知或许那不过是欣赏,并不是喜欢。”

        陈知沅已经很久没有从太后口中听到过这样长的无关先王的话了,故而每一个字在她耳中都尤为清楚。太后口中那个比得过苏照的人,不用多想也知道那是裴言,清俊高洁的少年郎,裴言认作第一,自然当之无愧。

        可是裴言与苏照,从来都是不一样的。

        太后问陈知沅何不换个人喜欢,这的确是她没想过的问题了,她从小到大只喜欢过苏照一人,许是因为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所以格外能忍耐那人的不喜欢。

        陈知沅还记得第一次见苏照的时候,是在太师府,那时苏照十七岁,刚刚被封了光禄大夫。彼时王君很看重苏照,自打裴誉离世后,姜国能堪大用的少年人少之又少,又逢王君刚即位,正是用人之际,便更为此局面困扰。

        昌和三年,临阳城迎来了两件大事,一是清平公主陈知沅及笄,王君下令开府,公主府的规格还胜过了两位长公主。二是已故苏太师的独子苏照,得蒙王君赏识,封为光禄大夫,成了那时朝堂上唯二的少年臣子,令人称道。

        而与苏照一同成了那唯二的,便是裴言。

        他们一文一武,都是王都少年羡慕的人。

        故而陈知沅欢喜苏照,并不是因为他那惹人艳羡的名头,少年英才她不是没见过,她喜欢苏照,的的确确只是俗套的一见钟情。

        那时候王君遣人去太师府宣读封官的旨令,陈知沅早听说苏太师的独子生的俊俏,很想一见,便讨了王君的准允,跟着宣旨的中官到了太师府。

        十七岁的苏照一身青衫,挺直着跪在中庭,听着中官宣读完旨令,行了极为严整的礼,叩拜王君大恩。

        陈知沅是无拘无束之人,难得一见这样年少却板正的人,但并不讨厌。苏照眉目俊朗,清如翠竹,眼里是并未因封官而欣喜的平静,细细看去,眼底下还仿佛藏着并未消融的冰雪,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那一袭青衫,衬得苏照更是出尘,他挺直的脊背看在陈知沅眼里,脑中想着的是读的那些志怪故事。世间万物若有灵气,来日能修炼成仙,苏照这般气质,看着倒像是山中修竹成了的仙人。

        入世谪仙。

        故而陈知沅当即看愣,对苏照一见倾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饶是苏照恪守君臣之距,从不回应陈知沅的心意,但陈知沅并不气馁,也是因为初初一见,铭心刻骨。

        而她不是朝秦暮楚之人,又叫她如何在彻底放弃苏照之前,喜欢别人。

        “可是阿卿却想,我这样迁就苏令安,讨好苏令安,若还不是喜欢他,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陈知沅反问太后,心中疑惑。

        太后并不回答陈知沅,只告诉她,等她身边有了一个重要到让她觉得胜过自己,让自己愿意为之生,为之死的人时,她就会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太后告诉陈知沅,她的迁就讨好,并不意味着她就多么喜欢苏照,人往往会被自己以为的表象所迷惑,她也不例外。

        这番谈话并没有什么醍醐灌顶的效用,反倒让陈知沅困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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