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桃林，凉亭，沸茶。
这一片白里透红的桃林在一个能照射到阳光的山谷里，这一座优雅的凉亭在一片白里透红的桃林里，而优雅的凉亭里坐着三个煮着沸茶的人。此刻醉在香气氤氲的凉亭里的三人，分不清那是花香，还是茶香。
仿佛广袤天地之间，只在这小小凉亭。而这小小凉亭之间，却内有乾坤。
这小小凉亭唤作“晚林醉”。“晚林醉”就是桃林里的一处凉亭，而它恰好也是屠狗坞的忠义堂。
屠狗坞毕竟是女人创办的。
桃林走进来两个人，方余一眼看去，就觉得很有意思。简直太有意思了。
一个冷得像腊冬的飞雪，一个暖得像阳春的柔风。
“飞姑娘。”那冷得像腊冬飞雪的人果然冷语冰人，他是屠狗坞的冷冰。
“什么事？”十三飞问道。
“武当莫一。”冷冰的眼神似乎能凝结成一层霜。
“莫一？”十三飞再问道。
“他死了。”莫一是武当开阳真人的首徒，一手两仪剑法据说已得开阳真人七分真传，若非为人豪放不羁，做不得出家道人，日后他便会执掌武当门户。武当掌门，终究需要一个内敛锋芒，虚怀若谷的出家人。
“他的剑法不弱。”方余淡淡地说道。
“简直算是一流高手。”十三飞呷了一口茶。
“有人说他是这一月来连干三票，诛杀了三十七人的神秘杀手，拒捕，死于锦衣卫之手。”冷冰言简意赅。
“他绝不会是。”十三飞从不轻下判断。
“为什么？”李树乔问道。
“因为他死在我手里。”冷冰冷冷地说道。
“飞姑娘。”那暖得像阳春柔风的人的确柔语暖人，他是屠狗坞的温雨。
“你有什么消息？”十三飞问道。
“千里镖局最近接了一单生意。”温雨笑着说道，他的笑好像能融化寒冬的雪。
“什么来头？”十三飞接着问道。
“伙计说，是锦衣卫。”千里镖局之所以能镖走千里，不仅仅因为总镖头项西楚一杆霸王枪冠绝天下，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路线和雇主都极其隐秘，镖局里的普通镖师尚不得知。
屠狗坞的消息从不会错。
“这几个月来，点苍派出了个**贼，昆仑派出了个江洋大盗，武当派出了个神秘杀手。这武林七大派闹出的风波不小。”十三飞说起武林轶事如数家珍。
“的确不小，简直就是丑闻。”方余回应道。
“点仓的风不平，昆仑的跛脚道人，武当的莫一，这些都是七大派的高手。昔日侠名远播，死后却声名狼藉，而且影响了门派声誉。”李树乔说道。
“诡异，巧合，令人难以置信。”十三飞冷笑道。
“锦衣卫说你是犯人，你就只能是犯人。”方余说道。
“锦衣卫南镇抚司的手伸到衙门来，捕快倒是很清闲。”李树乔说道。
“走吧。”十三飞站起了身。
“走去哪儿？”李树乔问道。
十三飞笑了，比桃花还妖娆。“我们能干嘛？”
“劫镖，劫千里镖局的镖。”方余也站了起来。
一条开阔的大道上，迎面走来的是十几匹马，四十来人，还有一辆黑色车厢的马车。
“这便是千里镖局走镖的，都是硬点子，伙计说是项西楚亲自押镖。”冷冰说道。
没有镖旗，镖车，趟子手，吆喝声。这看起来就像是富贵人家出外游行。
但屠狗坞说这是千里镖局，它就是千里镖局。
或许，这就是千里镖局“镖走千里，镖行天下”的秘密。
温雨吹响了指哨，惊动了道上的一行人。这是屠狗坞劫镖的规矩，劫镖，要光明正大地劫。
只见一人快步奔向马车，身法很快，大声喊了一句：“恶虎拦路！”
马车里的人回了一句：“轮子盘头。”声音充沛，听起来内力强劲。一句“轮子盘头”，所有的马和人围住了马车。这是走镖人的用语，“恶虎拦路”就是前方发现状况，“轮子盘头”就是说要大家一起守住镖车。
赶车的马夫显然是个趟子车，喊着：“合吾！”意思是“大家都是江湖同道”。
十三飞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冷冰、温雨与几十号屠狗坞的硬点子。
“不知是哪路合字上的朋友？留下个万儿，孝敬您买路钱。”那一行带头的人一骑飞尘，奔了过来。镖局的规矩是遇上劫镖的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
“并肩子，托线孙可灵了，亮青子，招呼吧！”温雨打着一口黑话，意思是说：“弟兄们，保镖的察觉了，亮兵刃，动手吧！”
“马前点，喂暗青子。”那一行带头的人说的是“赶快预备暗器”的意思，他从马背上抽出了大刀，扯着嗓子喊道：“弟兄们，还有几道我们就可以洗脸了。这票干完了可以休整几个月，咬咬牙就过去了。”在走镖人的话里，“洗脸”就是回家的意思。
押镖的与劫镖的，大战一触即发。
骏马四蹄翻飞，马上刀光剑影，快意恩仇。这就是江湖。
方余身法轻盈，落在车厢上，一掌拍了下去。突然，神色大变，凌空一个翻身，后退着掠出了十几步。
只见黑色车厢被震得四分五裂，车厢顶盖被一股强大的内劲冲击得飞了起来，一个大汉和一杆长枪纵天呼啸而起。原来，刚才方余一掌拍下去，端坐在车厢里的大汉也双掌翻飞，往上击出，两股内力冲击，车厢才四分五裂。
车厢前赶车的马夫被两股内流冲了出去，像是被一阵大风刮走。
“果然是霸王枪项西楚！好俊的功夫！”十三飞脱口赞道。谁也不能否认，这妩媚的女子是数一数二的巾帼豪杰。
十三飞和李树乔也都掠了上去，加入了混乱的战局。
而另一边，项西楚的霸王枪每一招都对着方余的胸口捅，那雪亮的枪尖迫不及待地想要贯穿方余的胸口。
方余虽然没有习得余伯溪的“乱剑”，可他的剑法，当今武林能胜过他的，绝对数不出五个。
项西楚抖落枪花，“霸王举鼎”、“力拔山河”、“破釜沉舟”这三招使出来，连绵不绝，当真是气势十足。那杆枪舞动起来极其严密，一时间看起来毫无破绽。那飞舞的尘土增添了不少气势，他的枪法迅疾，内外兼修，不愧是天下镖行的第一高手。
看这一招“霸王夺月”，项西楚怒吼一身，手中的长枪化作一道亮光，矫若游龙，直取方余的咽喉。
方余的身法又岂是能用“快”来形容。看他飘逸的身法不断游走，竟已看不见人形，只见他的蓝衫化作蓝光。他手中的剑直指苍穹，剑刃贴着枪身，神兵摩擦，火花四射。
两人一个照面，交换了位置，又是一个回合。
方余一提气，一个纵跃便掠到了项西楚身前，“刷刷刷”刺出十几剑，快得简直连刺向哪儿都看不清。
项西楚的长枪硬是被方余的剑逼得直退。两兵相接，远距离交手本是长兵器占便宜。
枪乃兵中之王，剑乃兵中之君子，可是如今这剑法迅疾，仿佛成了王者。
项西楚是镖行第一高手，并非浪得虚名。只见他使一招“背水一战”，卖个破绽，空门大开，把结实的胸膛暴露在方余的剑光下。等长剑攻了进来，他竟然把枪尖往上挑起，撩开了方余的剑路，反倒是刺出了十几枪，枪尖分刺肩膀、胸膛、手腕、膝盖。这“背水一战”与“卧薪尝胆”接连使起来，如行云流水。一杆枪在项西楚的手中，仿佛与手腕已经分离不开。
你来我往拆了一百来招，也没能分出胜负。
高手之争，比的不仅仅是武功，还有智慧。
方余深知“诱敌深入”的道理，孙子兵法中的“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在武学中也同样适用。
方余甩着几手剑法，护住全身，身法一退数十步。项西楚的智慧怎能和方余相比，他不假思索，急攻数十步，加快身法，以为只需再拆十几招，他的长枪便能贯穿方余的胸膛。
哪知方余的身法又岂是他能追得上，方余仗着傲人的轻功，与项西楚拉开了几步距离，项西楚的枪尖甚至够不到方余的剑刃。方余一个漂亮斜侧，身体往左倾，等项西楚发觉，脚步已经止不住。
方余斜砍三四剑，攻他下盘，项西楚急忙变换身法，手中的枪法已经大乱，完全没了章法。方余在枪底下仰面游走到右边，左手手指弹了一下项西楚手中的长枪，震得项西楚虎口发麻，手中长枪脱手而出，被方余一手抄住，反手掷了出去。
没了手中长枪的项西楚身法更乱，破绽露出十几处。方余直立身子，“刷刷刷”三剑过后，他的剑尖就抵在了项西楚的咽喉。
一瞬间，战局便清晰开来。
项西楚一动也不敢动，稍动身法，长剑就会一剑封喉。
千里镖局的人也一动不动。“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总镖头的性命拿捏在方余的手上，镖师谁敢妄动？
扬起的沙，慢慢沉淀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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