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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宣和一曲离愁


那天的事情状况是祝终生拎了一壶烧酒过来找我。说是后山那些桃花吗不甘寂寞,不负众望,不甘落后终于开了花,恰巧碰上前夜落雨,待到午后去瞧一瞧也不枉我们当年的千辛万苦了。道素不知重了哪门子的邪,早早出门一趟,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道只有一扇画面的屏风。那屏风极其大,若隐若现的白色丝绸上画着一幅山河图,其远岭近朱花,以水晕开的方法点缀萦绕峭壁悬崖间缠绵不休的烟与雾,左侧绿竹如君,右侧仰天长啸白鹤戾,其笔工细腻有神,其意境之融洽雄广,单单用说是说不出个精妙来的。只见四周边缘处花梨陈旧的木皮掉了许多,露出诸多斑驳细小的白点来,可看出其年代的久远以及不退的赏心悦目价值有多高,我敢想若把它放到随便一个古玩收藏商里,漫不经心动一动手指头都是黄金千两。道素说她闲来发慌去了市集一趟,帮了一位白面穷书生赶走债主,那书生无以为报又觉得大恩不得不报,于是千思万想前思后想最后突发奇想把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送了她。而道素原是不贪财的人,碍着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浪费力气就草草收了下来。诚然我并不好奇那白面书生为什么不直接实际点以身相许,我好奇的是道素怎么也会有多管闲事替别人惩奸除恶的想法,那委实是匪夷所思。我足足匪夷所思了几个辰时也匪夷所思不出个所以然简而言之来,便作罢瞥了祝终生一眼凉凉道赏花配美酒,美酒配牛肉干和桂花糕,只有美酒一样,躺死在土榻上好比出去丢人现眼好。不曾想我随便一说而已,祝终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摇着他那把多情的合欢扇叫我好生等着,他去去就回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想大概是在强大的亲情面前,所谓的人性也无形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吧,祝终生一定是觉得我对他太好继而想要弥补我,所以才变得听话的,我顿觉欣慰,后来唾沫腥子漫天乱飞,对着自个儿忙的不亦乐乎的道素说了不下十句话,怎奈人家心高气傲,喜欢帮助白面书生少年郎却不想理我,心觉百无聊赖对她嗤之以鼻,于是脑子糨糊一闪,不等祝终生就先抓起一把别人送的伞,出门左拐路过院子那棵越长越欢快的罗汉松,拐入一条去往后山的小路,走得那叫一个风萧萧兮易水寒。

        东聊的三月梅雨节有些薄凉了些。朝起时出去,清冷的空气中总会徒留昨夜喧哗浮嚣过后的丝丝烟尘之意。恍如隔世的繁华,青舞歌楼,大快朵颐之后便只有剩下残羹。不知从哪几年起,宣和园里生了一个习俗。别人家三月拜祖宗,祝家人三月还得举行一场奇特的祭祀。只要是祝家的血脉,总归都要虔诚的参加,对着一张黄色布皮制成的人脸,由掌家开始,到我们那些子嗣都一一俯身祭拜着。届时场景一派庄严萧索,如同面见天神学得心无杂念。我不知道那样一场不为人知的祭祀图的是啥,只是以往任何一次的参加,看见那张不知出至谁人之手的布皮脸,都觉得惊悚无比。而与我以及长姐来说,我们都去凑那份热闹,觉得无趣之外多的便是浑身说不出的不自知吧。在我十四十五那两年,那场祭祀结束不久,都悄无声息莫名其妙的死了两个婢女。大家说那两名婢女是染了风寒死去的,只有我迟迟不愿相信。

        通往后山的小路蜿蜒如同一条病怏怏的虫,两侧设有矮墙和篱笆,绿色藤树的根须枝叶铺在地皮上,踩上去十分柔软。彼时我手举一把鱼停馆油纸伞,心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那六十七根白玉折股的油纸伞,伞面描绘的不是寻常女子家喜爱的腊梅梨花图,而是不合时宜看着总觉毛骨悚然的人工画。之于九天云层间明月皎皎,一青面獠牙的恶鬼与一白衣神君大打出手,期间两人各持法器招式颇多,各有百态,举手投足里电闪雷鸣鸡飞狗跳,他们脚下万丈红尘已是如冬时,飞雪如絮飘满城池江河。天上与人间和平与大战,完全扯不上半分关系的两幅图凑在一起却微妙让我觉得喜欢不已,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而那鱼停馆却是整个东聊梁都城里最最著名最最变态最最罕见的古玩贩卖店。那里面的东西已经不能用价值连城去衡量和定位了,用某一老古玩鉴赏家死去前的话来说,进去看一眼就算得不到也会心满意足。诚然鱼停馆的老板听说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却是个缺心眼的主儿,店里面的东西通常只愿意白白拿去送人,当然前提是他看得顺眼的人,除此之外就算天皇老子摆驾去买,强盗土匪带人去抢,青楼女子百般柔情引诱,他也愣是死也不会卖。而关于我为什么会突然有一天经过那里被允许进去挑上一件,我后来用尽我毕生所学处心积虑去想,想来想去,思来想去,最后觉得除了我貌可倾城刺激了他之外,再没有别的原因。道素倒是问我为什么不选样实际点的东西,比如洪荒时代的宝剑啊,比如青丘之国的宝镜啊,再比如东海龙宫的珠宝和金子也比一把破伞好千倍万倍吧。事实上,我只能嘚瑟且雅致的说上一句比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话去搪塞她。

        我说因为我与它有缘。道素自然是对我的说法摇头骂蠢。

        在选择一把破伞这件事情里,我终归还是相信眼缘那种说法的。因为之于那里面高高低低,千千万万的货架上,在那密密麻麻各有千秋的物什里,我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它。鱼停馆的老板说我极有眼光,那伞是他几千年前在一家长生客栈的老板娘手里要来的,它的作用极其宽广。能遮风避雨不说还能瞬间帮忙遮天蔽日。那画面上青面獠牙的恶鬼是如来心魔所化的看河人,曾经在幽冥当过职看守了几万年的忘川河。只是有一天突然心情不好抄起家伙跑去找天神重湛打架,后来打输了被关在天狱四方幻城里面,那伞里的世界就是四方幻城。他告诉我恶鬼最侠肝义胆,一旦认了主人就会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只要我想让他往东,他就不会往西,哪怕是哪一天我脑子不灵光要他娶一个比他丑的女子传宗接代,他也定会照做不误。那老板的口才堪称一绝,出口成章,语不惊人死不休,编辑的故事还有点儿神秘莫测,言语婉转抑扬顿挫,慷慨激昂最重要的是富有感情,不去当名说书郎实在可惜,我想他一定是疯了,但不管他疯还是不疯,当还是不当说书郎,大家仅此江湖烟火里,不小心的惊鸿一瞥,算是萍水相逢往后再不会见面也不好说,可到底跟我半分关系也没有,只要那把伞甚合我意就行。

        到达后山时,我自觉低头看了一眼裙角,看完后无尽感慨,想着道素平时要做好一顿能吃的饭菜已经很不容易了,我那般给她添堵不是很无耻吗?只是祝终生原来没有骗我。那些我们拼了半条小命种下的桃花林终究还是媳妇熬成婆,娇羞万分全都开放了。眼界里面半边白色半边青的苍穹之下,之于千里之外,群山环绕,峰峦叠翠,险象环生里一条看不见根源的瀑布如同天上倒挂的玉购带,四周烟雾缭绕,衬得一眼艳芳灼灼的十里桃花恍如十里红妆。灰褐色各是如歌如泣,婉转曲折的桃树枝身上点绿稀疏,倒是那些桃花一树一排,一排一眼,一眼无尽,连理成海依偎成诗,看得我心旷神怡。且那清冷的桃花香,像是酒池子上面的一股气,芬芳怡人,温婉入骨,我大抵可以理解为何一本旷古奇谈中说醉卧桃花林是人生的一大美事了。反正若是让我在那片桃花之下醉生梦死我也还是有点愿意的。只是让我觉得开心的不是那景象有多么震撼人心,而是当年我微小的愿望终于还是实现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知道是不是这人世间的人和物只要有心了就能得到呢?或者是或者不是,但总该在那结果出来之前抱有一丝希望不是吗?

        尤其多年后,我带着道素走尽繁华看尽战火纷飞也都没法忘记那日我往桃花深处走。走着走着一下没注意,就被一块石头绊倒。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尖声大叫一句“啊,啊,啊。。。。”

        结果啊了半天也没好意思啊出个后文来,四角朝地吃了一嘴巴的草,莫名其妙就看见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的男子。那一眼由我个人感悟的目光侵袭,惊觉之下仿佛绝处逢生的艳羡无双,竟是往后多年都不曾有过。有人说得以与良人厮守,一瞬即是一生一生即是一瞬。只是当时清风如柳,桃花十里,心情愉悦,让我看见那样一个人,瞬间便忘记了天与地,谁还去注意所谓的一生或是一瞬呢?

        我一下傻眼跳了起来。

        那人穿着一套胸前以貔虎兽首为主,银灰色英姿飒爽的盔甲。盔甲周围有些破损,刀剑摩擦刺穿过的痕迹触目惊心纵横交错,想必在倒下之前与他人经历过极其激烈的对打,且由其伤势可以看出对方比他厉害,或者对方的人极其多。当然一个穿着军服的人倒在我家后山里,谁敢说机缘巧合天意如此我就杀了谁,可是后来还真是机缘巧合天意如此。他满身是血,头发也不例外,我颤抖着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嗯,虽然气若游丝但不至于没气。

        诚然像我见过无数美男子的人而言,初见颜相玉时也着实惊艳了一把。记得当时桃花迷惑,我细细瞧着他那张脸,何为肤如凝玉,何为轮廓分明,一对细长仿佛烟熏的眉毛模模糊糊飞入鬓角,尾部还带着些飘渺的感觉,且不看他其他的皮相,但是那眉就让人瞅着心猿意马。我一下色胆包天,按捺着狂跳不已的心,伸手就想去摸他,只是指尖还未触碰到他的肌肤。听如三月闻雨来,一道蕴含怒意却虚弱无比的声音钻入我的耳朵里,不骄不躁气定神闲,评书似的说了一句“放肆。”

        后来只觉清凉袖风擦着我的耳郭子过去惊起发丝飘扬,前一刻还安安静静歪在一边的方天画戟看不清在半空划出怎样婀娜多姿的弧度,不及一个眨眼,迅速便抵在距离我咽喉三寸以外的地方。我按兵不动临危不乱,私下里叫了一声好枪法。他睁开眼睛,紧紧盯着我。而我目光灼灼盯着他的方天画戟,那是一件极好的兵器,顶部枪头银光清冷,握手处朱红色的柄缠绕着黑色的彼岸花图腾,一个苍龙过海般有力豪迈的颜字刻在其中。

        平心而论,在我的所有记忆里。长得最好看的是我老爹,生得最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的是我师傅徐青之,出落得妖媚又标致,风情堪比女子的是祝终生。

        却从未见过那样一种聚冷硬柔情,刚毅清俊为一体,漂亮里还略带些羸弱美的皮相。虽不及祝终生来的扎眼,但至少让我一看就无法忘记。那时候我就想,所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不过他那般而已吧。

        想来他大伤未愈,加诸看似几天没有吃饭,那柄方天画戟不久便又脱落,掉到地上发出闷闷的声音。见其状我手疾眼快封了他的穴位让他无法动弹。末了语重心长的说“公子莫惊,奴家只是好奇您死没死罢了。”

        我话音刚落,不知他是否听得懂,只觉那薄凉若点朱红的唇抿得死死的。大概给他简单讲解一番我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始于医者父母心,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学着徐青之传授的方法,死马当做活马医,先帮止血再说。结果手指在他身上摸索点了半天也不知有没有效果,于是注意力都放在帮他宽衣解带上。我意在觉得那身盔甲会阻碍我点其任督二脉,不料被他误会去,许久他才闷闷的说“姑娘是在轻薄在下吗?”

        那嗓音实在好听却十分唐突。

        我想据理力争反驳,恍然才想起,点他不动穴都生效了,我那想脱人衣服的举动果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些。当时头皮发麻,直直被一包牛肉干和桂花糕砸得云里不知雾里,才看见祝终生亭亭玉立在我身后,合欢扇垂在身侧,衣袍一角被风吹起,翩翩如蝴蝶,他那张脸贴青无比,许是忍无可忍于是无需再忍便气急败坏的骂我“长简你还是不是女子了?”

        那是祝终生唯一一次那样说我。

        是了。

        普东聊里,我爱自称自己为阿简,他爱叫唤作长简,倒是从未叫过我一声姐姐。我不知他作何发怒,可悲可叹着告诉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后才知道原来我整个人都趴到那男子身上。姿势极尽暧昧之意,不拂他人遐想。

        我虽被祝家重视,但大抵是祝家之女,做出那种事情即便没什么到时候也会扫了祝家的面,祝终生是怕祝家蒙羞。

        后来祝终生被我缠着说教了半天,烦躁于我的聒噪,衡量利弊之后还是帮我扛起那个人,花也没心情赏就直直回了他的院子。再后来收留一个重伤的盔甲男子比收留一个道素费劲得多,祝终生问我是否真想救那来路不明的人,我重重点头之后,他不情不愿的又做了件好事,只要有人问起,均说那人是他相中的随从。以我与徐青之的医术加起来,整整医治了那人一天一夜,徐青之说命是保住了,只是关于来历之事还需多多了解才是,断不可留只虎豹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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